第２１５章 旨意
星湖公爵，兼——虽然绝对不能当众说出来——现任翡翠城摄政官，泰尔斯·璨星满面震惊，他不受控制地拔高音量，把在书房里的所有人吓得齐齐一抖。
公爵的声音落下，书房里一片沉寂，气氛压抑。
片刻之后，泰尔斯终于从一片空白里回过神，他合上嘴巴，艰难地放下账本，难以置信地望向书桌前的两排人：
左边是马略斯、史陀和雨果三位高阶亲卫，他们表情沉稳，目光严肃。
右边则站着六位翡翠城财税司的在任官员，他们深深低头，紧张不安，时不时偷偷抬眼瞥向公爵，又迅速低头看向地面。
站在最前排的财政总管——来自利古尔邦国，已安家翡翠城多年，但一口东陆乡音依旧难改的迈拉霍维奇勋爵吸了吸鼻子，一副临刑前的样子，
泰尔斯表情不变，呆滞麻木。
一位财务官忍不住提醒道，
另一位卑微的助理财务官小声补充道，
一位年轻些的审核官话没说完就被他的同僚们按住，用眼神恳请他就此闭嘴。
泰尔斯呆怔了几秒，默默松开手里的账本。
如果，只是如果啊……
如果他把整个星湖堡上下，所有田地财产家当，包括那一摞子猫猫狗狗全卖了，能不能凑到一百一十七万金币？
泰尔斯双眼无神，嗓音空洞，
跟这比起来，安克·拜拉尔，那个西荒刺客，他父亲欠多尹尔家的几万外债才算什么啊，算什么啊！简直洒洒水好吗！t什么必要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去王室宴会上找泰尔斯杀人夺命大声疾呼啊！
要知道，某位欠了不同债主和商团大好几百万甚至总计上千万金币的南岸守护公爵t天在外面活蹦乱跳东奔西跑穷奢极侈挥金如土还n整个王国的人都以为他家里有油有矿一辈子祸害不完啊喂！
官员们面面相觑，惴惴不安。
在王子的质问和马略斯的逼人眼神下，在场的官员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
好半晌之后，在迈拉霍维奇总管的眼神下，一位有些年纪的老会计官才站了出来，颤颤巍巍又痛心疾首地告诉泰尔斯公爵：
本来啊，王后之城是王国少有的不欠外债，财政健康的治理典范，收支平衡，富甲一方。
直到血色之年前后，王国风云突变，局势急转直下，叛军如野火丛生，外敌亦虎视眈眈。….
为了支援王国的战争，也为了领地自身的安全，老公爵伦斯特·凯文迪尔亟需大量资金以整军备战，为此多方募款，借入外债，乃至重订了翡翠城乃至周边直属封地的整体预算。
史陀后勤官难以置信，
说到这里，迈拉霍维奇义正词严，
另一位正值壮年的财务官则接过话头，侃侃而谈，言道那时凯瑟尔陛下要求全国封臣为西部前线的战事做出贡献，但老公爵又心慈人善不愿征役加税，所以只得重新借入钱款，其中大部分以军资的形式投入支援王国的战争，余者
用于翡翠城和南岸领的设施建造与秩序维护。
雨果掌旗官皱眉指出这一点。
迈拉霍维奇搓了搓额头，
财税官员们顿时声泪俱下，你一言我一语，言道先是老公爵遇刺，鸢尾花内斗，南岸领天崩地裂，翡翠城上下人心惶惶，兵荒马乱，军警横行，商贾辟易，战后一度恢复元气的南岸城镇也日见萧条。
因此，詹恩公爵继位平叛之后，便不得不再度借债以重整市场，维持秩序，为翡翠城赢回信心与生意。
然而好景不长，詹恩大人统治未久，各种措施才稍见起色，勤劳好客的翡翠城市民就等来了新一轮的晴天霹雳——令人闻之色变的星辰王国总诏令，自王都急急传来，再度吹响战争的号角：
埃克斯特使团途中遇害，北地大军陈兵边境，断龙要塞日夜告急，星辰国势摇摇欲坠。
眼见两国大战一触即发，惨绝人寰的血色之年即将重演，而南岸领人人惊慌失措，魄力十足的詹恩公爵便在前往王都参政前果断下令，督促翡翠城上下立刻筹资备战，以期报效陛下，至于筹资的方式嘛，仁慈的公爵念及父亲，不愿意加税于民，那自然只是借——
泰尔斯打断他，
迈拉霍维奇满脸堆笑，
财税官们再度发声：
埃克斯特退兵不久，为了庆祝王国确立继承人，詹恩公爵向王室捐赠了大片矿藏、田地和相应的产业，那可是不小的收入来源，严重影响了南岸领的财政健康，而捐赠的时间大概就在——
说到这里，王子面色难看，….
迈拉霍维奇面色为难地告诉他，因此他们又不得不再度借债以填补亏空漏洞，而在这三十年里，经历了以上无数危机和劫难后，翡翠城的债务不断更新，日渐增多，直到今天，连本带利……
泰尔斯瞥了一眼那个数字，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马略斯轻声发问。
官员们面面相觑。
马略斯的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泰尔斯反应过来，眼前一亮。
迈拉霍维奇勋爵急忙道，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生活还很美好，他不能被现实打垮。
泰尔斯抬起头，叉起手，放稳声线，一副很专业很懂行，胸藏韬略可抵万金的样子，
一位审核官挺胸抬头，
泰尔斯满意地点点头。
史陀阴恻恻地道。
财政主官瞬间缩回头。
看上去老眼昏花的那位会计官颤巍巍开口，
泰尔斯的笑容微微凝固。
眼见气氛不对，迈拉霍维奇总管连忙发声：
助理财务官连忙接话，
一位税务官也加入进来。
另一位税务官小声道，
….
财税官员们七嘴八舌地商讨起筹钱还债的方法，听得泰尔斯头大如斗，马略斯三人也连连蹙眉。
但泰尔斯很快就想到了某些事情。
王子打断他们，试探着问，
泰尔斯眉头一皱，改口道：
一位财务官提醒道，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重新发声：
忍无可忍的泰尔斯狠狠拍响桌面，吓了所有人一跳。
王子殿下咬牙切齿，官员们纷纷低头，
官员们彼此交换眼神，左顾右盼，似有疑虑。
马略斯和史陀他们也对视一眼。
直到一位老会计官一哆嗦：
迈拉霍维奇察言观色，连忙制止属下：
泰尔斯呼出一口气。
好嘛，还是有懂行的嘛。
他挠了挠下巴，像闻见腥味儿的猫一样嗅嗅鼻子：
「如果，只是说如果啊，如果王国要打仗了，而翡翠城想彰显报国之心，比如说，把王国之怒的怒火卫队更新一下，修修装备，换换马匹，再
给他买双增高靴，又或者给断龙要塞配上二十台魔能枪，加固城墙，给要塞之花搞批进口烟草什么的……」
或者帮某位爱民如子、爱国如家的国王，凑出一支能征善战的新常备军？
包括迈拉霍维奇在内，财税官员们面色一变，纷纷瑟缩下去，不敢抬头，也不敢回话。
泰尔斯起先还面带期望，渐渐地，他的笑容越发僵硬尴尬。
不是吧？
最终还是迈拉霍维奇小心翼翼，….
看着他的样子，泰尔斯明白了过来。
泰尔斯深吸一口气，表情糟糕地盯着桌上的账目报告。
所以，翡翠城还能勉勉强强运转，养活自己就算很不错了……
如果还要还债，那空明宫就更挖不出多余的钱，给某位雄才大略的至高国王了。
但很不巧，他曾经用来说服凯瑟尔五世，让自己放手施为参与棋局的条件之一，就是……
泰尔斯咽了咽口水。
不妙。
相当不妙。
除非……
泰尔斯幽幽地道：
马略斯眉头一皱：
泰尔斯反应过来，重新挤出笑容：
他很快振作起来，试探道：
话一出口，官员们齐齐愣住，面面相觑。
迈拉霍维奇总管咳嗽一声：
泰尔斯摆摆手，
财政官们哑口无言，他们再度面面相觑，似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统治者。
迈拉霍维奇总管有些反应不过来。
看着对方的反应，泰尔斯眼珠一转。
马略斯咳嗽了一声，打断这段对话，
泰尔斯气势一变，凛然点头：
雨果·富比掌旗官阴冷地插了一句话：
泰尔斯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马略斯轻声补充，
财税官员们表情一紧，欲言又止。
泰尔斯则紧紧蹙眉。
马略斯端起茶杯，澹定地喝了一口茶。
马略斯诧异扭头：
「继续啊，按照你一贯的习惯
，你该反问我啊，」泰尔斯满面不爽，….
马略斯动作一僵。
几秒后，他向着王子轻举茶杯，歉然一笑。
泰尔斯没等他回答，他双手捂面，仰头叹息，
在场诸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泰尔斯回过神来，看着账目上的数字，只觉浑身难受。
迈拉霍维奇总管忧心忡忡地提醒道，
泰尔斯一听便来了精神。
总管点点头：
泰尔斯一愣：
另一位税务官若有所思，
泰尔斯听得耳朵疼，
但等他反应过来，面色又是一变！
老会计官颤巍巍发话，
财政总管英姿雄发，大手一挥。
泰尔斯又动起了心思：
税务官极快地回答，斩断泰尔斯最后一丝侥幸，
泰尔斯的笑容消失了，书房里也安静下来。
泰尔斯努力不去想更多，
官员们连忙扭头，看向别处。
泰尔斯越说越是脸色难看，
话音落下，官员们深深低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泰尔斯瞪着他们一个个人的头顶或帽子，等了好几秒，都没有等来一句回答。….
泰尔斯按住自己的心脏，深吸一口气，再狠狠吐出。
泰尔斯努力压下烦躁，也压下即将说出口的话：
那我坐在这里干屁啊？
迈拉霍维奇总管满面惭愧。
泰尔斯压下脾气，挤出嘴角的弧线：
王子的笑容渐渐消逝，他麻木地看着眼前的账目
报告：
我完蛋了。
眼见公爵坐在位子上，面色难看一语不发，书房里的气氛越发阴沉压抑。
直到——
泰尔斯想起了什么，醒悟过来，
官员们齐齐一怔。
迈拉霍维奇勋爵转了转眼球：
泰尔斯先狠狠挥了挥拳头，然后才发觉自己有些过分，连忙正襟危坐，
所有人再度愣住了。
看着大家的表情，泰尔斯收起讪讪的笑容，咳嗽一声。
迈拉霍维奇想明白了什么，表情惊恐。
马略斯同样眼神一冷。
泰尔斯挠着下巴，
老会计官面色大变：
官员们齐齐色变！
泰尔斯耸了耸肩：
财政总管颤抖着道：
泰尔斯大手一挥：
吧？
话音落下，整个书房顿时鸦雀无声。
无论财税司官员还是马略斯他们，都用一种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泰尔斯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王子咳嗽一声，连连挥手，仿佛要把时间拽回过去，
到那时候，无论是变卖祖产还是抵押偿还，就轮不到詹恩或他自己作主了。
想到这里，泰尔斯表情一暗。
那时候，也是他真正转身，面对凯瑟尔王的时候了。….
他眼珠一转：
书房一片安静，没有人敢回答他。
泰尔斯只得收起笑容，讪讪挥手：
看着眼前唯唯诺诺不敢多言的财税官员们，泰尔斯叹了口气：
在王子的催促下，史陀和雨果把官员们统统送走，送回去工作，越快越好。
毕竟，要他烦心的事儿还多着呢。
等大门一关，泰尔斯就一屁股瘫倒在椅子上：
留下来的马略斯却若有所思，手臂上还缠着绷带的他缓缓踱步。
守望人幽幽道，
泰尔斯端起茶杯，无精打采地讽刺道，
马略斯轻声道，
泰尔斯端着茶杯的手一僵。
一秒后，泰尔斯泛出笑容，在对方给他讲述‘末帝，塞巴斯蒂安九世的悲惨下场前及时岔开话题。
马略斯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绷带。
泰尔斯头疼地合上桌上的账目报告，
去他妈的临机决断。
他想起了什么，抬头道：
泰尔斯疑惑抬头。
只见马略斯目光笃定：
泰尔斯神情一凝。
马略斯瞥了一眼桌上的账本。
泰尔斯皱起眉头，沉默下来。
半晌之后，泰尔斯轻哼道，
他抬起头：
马略斯微微蹙眉。
几秒后，他幽幽开口，
泰尔斯盯着他看了好几秒，冷哼一声。
泰尔斯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张开双手：….
他沉思着。
看看那个迈拉霍维奇和他的手下的人，难怪裘可总管和他的会计税吏们搞不过他们。
泰尔斯出神地喃喃道。
马略斯望着桌上的账目报告：
泰尔斯回过神，看着只觉烦闷不堪，
马略斯恭谨回话，
泰尔斯顿时哑口无言。
几秒后，他深深叹息。
泰尔斯手指一僵。
怎么可能。
就算要钱，也得在下下封信里才能提。
马略斯眯起眼睛：
泰尔斯转向马略斯，无奈叹息。
王子拍了拍桌子，向守望人也向自己解释道，「但如果他以为这儿跟北境一样，
只派一队督办官和王室特使就能轻轻松松接管，快快乐乐拿钱，那他就错了，大错特错，错得离谱……」
泰尔斯自言自语入了神，
至于代价，却要所有人陪他一起承担。
泰尔斯抬起头，意外地瞥了马略斯一眼。
他真没想到对方会接话，而且是这么……欠缺体面的话。
泰尔斯轻笑道，
马略斯轻声道。
泰尔斯跟他对视一眼，轻声一笑。
马略斯话风一转，
泰尔斯面色一沉。
泰尔斯向头顶指了指，
那时，属于他的战斗，才真正开始。
马略斯道，….
泰尔斯皱起眉头。
马略斯道，
马略斯看向桌上的账目报告：
泰尔斯闻言表情一暗，沉默良久。
泰尔斯轻声问道。
马略斯察觉有异：
泰尔斯出神道，
马略斯皱起眉头：
泰尔斯冷笑一声。
王子想起这些日子以来的种种，从灭口桉到竞技场之变，只觉烦闷不堪，反胃恶心：
书房里安静下来。
马略斯轻声道，
泰尔斯微微动容。
这次，泰尔斯沉默了很久。
泰尔斯叹了口气，
马略斯微微一躬，
泰尔
斯一愣，旋即不爽道：
马略斯面无表情，转身离开。
就在马略斯走出书房前，泰尔斯突然开口，
马略斯神情一凛。
泰尔斯出神道：
马略斯沉默了一会儿：
泰尔斯闻言失笑：
马略斯转过身来，肃颜正色：
泰尔斯一愣，他看了看四周：
马略斯摇摇头，一字一顿，
泰尔斯怔住了。
他沉思许久，最后明白过来：
马略斯点点头：
泰尔斯看着他的表情，不自觉紧张起来。
王子凝重地道：
马略斯没有回答，他只是反问道：
泰尔斯顿时一怔。
但他们很快被打断了，怀亚和几位卫士来到书房，振奋又恭谨地告知星湖公爵：
从昨天傍晚到现在，经过数只最快的军情信鸦不眠不休、夜以继日的接力疾翔，复兴宫发给泰尔斯殿下的回信终于送达了。
泰尔斯怀着沉重的心情，带着迎接战斗的心情，接过被怀亚像保护性命般保护着的信筒，抽出写着至高国王旨意的信卷，缓缓展开。
但这一次，国王既没有给他写来冗长繁复的夺权指南，也没有送来长长的接管翡翠城的官吏名单，甚至没有对詹恩本人和当年旧桉的处理意见，就连一句严厉苛刻的指责和教训也没有。
在星湖卫队众人的满心期待，以及泰尔斯瞪大眼睛的注视下，这封短小得出奇的国王回信里，只写了寥寥几个——甚至没有印在外面的九芒星火漆宽的——单词：
.
无主之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