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四章 渭城边卒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用这句塞外诗形容这个时候的美景最合适了”
黄土墙边，一个身穿皮甲，里面穿着红色粗布军服，嘴里叼着一根杂草，年纪大概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用手枕着头斜靠着土坡嘴里嘟囔道。
而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百多人人正低头忙碌着，虽然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指挥他们，但是他们的行动依旧井然有序，饭灶底下的火正旺。
“失策了、失策了”
场地中央，围着的众人中一个白胡子身穿皮甲的将军看着地上的地图摇了摇头脸上带着一丝苦涩道。
砍柴是渭城边卒的传统活动，也是渭城边卒的副业，对于那些商人来说，草原上的蛮人是强盗，但是对于那些强盗来说这些渭城边卒就是强盗，他们打劫商队，渭城边卒打劫他们，可谓是天道有轮回，苍天饶过谁，不过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就连那些商队都知道聘请护卫抵挡这些假装强盗的草原蛮人，更何况那些草原蛮人了，可能是被薅羊毛薅多了，草原上的那些蛮人竟然集结在了一起，设下圈套，最后一千多个蛮子将一百多个渭城边卒牢牢围住。
“将军，要不我们直接冲出去吧，我们一百多个人至少也能够拼死他们几百号人”
他的身边一个脸上缠着绷带的副将眼中闪过一丝凶光，当即站了起来大声喊道。
“对，和他们拼了，让他们知道我唐国军人的厉害”
副将的话立即受到了周围人的赞同，一时之间群情激奋，士气高涨。
“都给老子安静下来”
老者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周围的声音也顿时停了下来。
“我唐国虽然以勇武威震天下，但是别忘了打仗最重要的是脑子，要是我们唐国军人都像你们这样，那我唐国早就亡了”
老者冷哼一声后当即呵斥道。
“可是，将军，我们已经没有水了，当初我们出来没有带多少水”
在等到老者训斥完后，副将望了一眼四周后，放低了声音，在老者耳边说道。
“在没有水的话，我怕兄弟们撑不过第二天，那些蛮人明知道我们在这却不来攻击我们，很明显是想等我们渴到虚弱，好趁机下手。”
“我知道，但是我不可能看着弟兄们去送死啊”
他知道此事蛮子们早就在外围布置了弓箭手，他不想自己的弟兄们一冲出去就被射杀，在这里好歹还有遮挡的东西，一旦主动突围无异于找死。
“没水喝了，那就喝尿，只要没死，总能想到办法的”
老者说完后，现场又陷入了之前的宁静，不过这一次众人脸上多了一丝忧虑。
而之前坐在土墙边的少年见到这一幕也只是瘪了瘪嘴角，看了一眼天色后，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朝着一处长着零散植物的地方走去。
“希望，神话里的剧情是真的”
少年用木棍搭了个架子，然后拔出插在背后的刀用绳子吊了起来，而在刀的正下方放着一个瓦罐。
在做完这一切后，少年便又继续坐到土墙底下，手中把玩着胸口的紫色圆珠，然后仿佛发呆一般看着悬着的朴刀。
第二天几道急呼声将少年从美梦中吵醒，少年脸上带着一丝怀念之色，明显还没有脱离睡眠状态，不过就在他愣神的时候，一只大手顿时将他捞起夹在怀里往一旁走去。
“你干什么啊”
少年连忙大呼起来，可是那人充耳不闻，而见到周围的战友都没有反应，少年也不在反抗了。
“将军，人已带到”
那人将少年放下后，抱拳向老者说道。
“宁缺见过将军”
一下来，少年便立即站了起来连忙向老者行礼。
“这把朴刀和瓦罐是你的？”
“还有这个架子也是你搭的？”
“为什么这个瓦罐里会有水？”
还没等宁缺行完礼，老者便指着宁缺昨天晚上做的简易集水装置问道。
“咦，水真的有了！”
看着瓦罐中的水，宁缺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说道。
“小兄弟，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老者脸上带着一丝急切，此时他只想知道这水是如何来的。
“这是简易集水的装置，这里的早晚温差大，而且这个地方是周围水分最足的地方”
宁缺指了指相比其他地方，植物要更多的小坡解释道。
“这和草上凝结露珠的原理是一样的，只不过它是草，我是用朴刀凝结的”
宁缺沉思了片刻后，用比较通俗易懂的说法解释给老将军听。
“你有聚水的办法，你昨日怎么不说”
老者听后眉头一皱道。
“我其实也不知道能不能成，所以没说，而且我只是一个没有军籍的辅助兵，我说话也没有人会听啊，而且我也想等到有成效的时候说，这样比较有根据嘛”
宁缺挠了挠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而老者也顿时被宁缺的话给堵得说不出话来，宁缺说的没有错，他只是一个普通的辅助兵，而且他也不知道这个办法有没有用，要是说出来没用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追责，与其这样还不如先试试，如果有成效了再说也不迟。
“将军，那群蛮子又朝我们靠近了”
就在此时一个斥候骑马跑了过来大声喊道。
一听到斥候的警示，原本忙碌的士兵们立即将手中东西一丢或者就近挂在马上之后便骑上了马，噌的一声抽出挂在马上的长刀。
而不远处，众人可以看到一阵黄沙正在翻腾着，一条黑线出现在众人视野之中。
“将军…”
“避其锋芒”
老者挥手打断了副将的话。
“是，上马”
副将点了点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沙尘，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是他并没有违抗，而是转身上马同时对一旁的宁缺说道。
骄阳之下，两群人一前一后在黄土地上追赶着，但是这种追赶并没有维持多久，就如同小孩子追打般，只是一会儿便失去了玩的兴致。
“碰”
“妈的，什么时候这么憋屈过”
用粗布蒙着半边脸的副将一拳打在地上愤怒的说道。
“他们是想要消耗我们的体力”
将军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骄阳，随后用围在脖子上的粗布擦去脸上的汗水后说道。
在这个动一动都会流汗的气候下，顶着这么大的太阳骑马奔跑数十里怎么可能不流汗，而蛮子的目的很简单，纯粹就是为了消耗他们的体力，让他们因为缺水而降低战斗力，最终以最低的代价消灭他们。
“像这样的消耗，就算利用我之前的那种方法凝聚水也只是杯水车薪…额…我是说远远比不上我们消耗的。”
此时在一旁的宁缺突然开口说道。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就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突围了”
将军走到军马旁从挂着的口袋中拿出一张地图，展开以后，思索片刻说道。
“现在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朝北突围，那里有一个中型部落，那个部落拥有两千青壮，不过穿过那个部落，前面就是一马平川，直至渭城，只要我们回到渭城，他就算再来两千人我们也丝毫不惧他们”
草原上的部落基本上是全民皆兵，不过即便是全民皆兵，真正能够有战斗力的还是那些青壮，因此两千青壮代表着那个部落有两千骑兵，
“而是另一条路就是直接朝东穿透他们的防线直接回渭城”
将军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而周围的军官也都聚集了过来，其中就包括有宁缺，虽然此时他只是一个辅助兵，但是之前的用刀聚水之法已经让他步入将军的视野中，直接提拔他做亲兵并承诺回去后给他办一个军籍，要知道在唐国有三种籍，奴籍、民籍和军籍。
因为宁缺是逃难来到渭城，没有身份证明只能算作一个难民，而难民在唐国是没有任何权利的，比奴籍还不如，但是唐国是一个较为开明的国度，只要你对国家做出了杰出的贡献就有可能成为唐国国民，因此对于当时走投无路的宁缺来说只有加入军队一种途径可走，一可以存活下去，二可以提升自己的实力，拥有再次回归长安报仇的机会。
两个选择让在场的众人都沉默了，虽然他们是骁勇善战的唐国士卒，但是不代表他们不惧怕死亡，只要能够有一线生机，谁也不想就此死去。
“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安然突围出去，当然只有七成把握”
就在众人沉默不语时，一直站在将军身后的宁缺深呼了一口气后站了出来说道。
正所谓饿死胆大的撑死胆小的，从小历经磨难的宁缺在思索了一番后站了出来。
而宁缺的突然发生令周围人顿时有些错愕，而他身前的将军与旁边的副官也都是一愣，但是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军中老兵并不同于朝堂政客，他们很多时候会将自己的心情呈现在脸上，特别是在涉及生死的时候。
“宁缺，你说”
将军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将地图摆到宁缺眼前。
而在数十里开外的一个营帐内，一个穿着草原皮甲，长相粗犷、满脸络腮胡子的壮汉正拿着一个羊腿大啃着，在他的身前，一个较为精廋的男子穿着从唐国商队抢来的丝绸做的衣裳，看着案几上的羊皮信，脸上时不时露出阴险的笑容，而在他的下方，三名腰间佩戴者弯刀的草原蛮人正一脸恭敬的站着。
“这一次消灭那些渭城边卒全靠大人英明神武，想必今晚是他们过得最难过也是最后一个夜晚了吧”
其中一人见到男子放下手中羊皮纸后，连忙站了出来脸上带着一丝恭维道。
“哈哈，一百多个唐国边卒而已，有什么值得称赞的”
男子脸上堆起了笑容，嘴上却毫不在意得说道。
“大人此言矣，那些唐国边卒一直以来以打劫我们草原勇士为乐，从渭城建立开始，我们有多少勇士死在了他们的手中，这次能够重创他们，那些死去的勇士家人一定会祈祷昊天保佑大人的”
昊天是昊天世界的神，也是昊天世界绝大部分人的信仰，其中也包括了这些草原人。
男子听到这句话后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明天中午，我们就可以收缩包围圈，将那些讨厌的唐人都给杀光了”
男子端起手边的酒杯一饮而尽，火辣的烈酒入腹后顿时觉得一股热气直上心头，之前的畅快在烈酒的加持之下更甚了。
“哈哈，唐国的九江双蒸果然名不虚传”
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红色，眼神有些迷离，但是看着一旁的酒瓶眼中欢喜之色更甚了。
对于唐人，草原人都是抱着厌恶的态度，因此千百年来，唐国和草原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最令他们憋屈的一次就是唐国初建，因为一个村庄，唐国太祖倾尽国力率领八万铁骑杀入草原，在无敌铁骑之前，无数的草原勇士永远的埋葬在这片土地上，而大开杀戒的唐国铁骑在杀光了那个屠村的部落后大摇大摆的回归了唐国，自那以后，草原虽然惧怕唐国不敢发动大的进攻，但是摩擦却是不断，数百年来双方在边界处不知埋骨多少勇士士卒，数百年的摩擦，也是的双方互相敌视，对于那些打上唐国标记的东西，草原人多多少少会产生一种排斥，这也是为什么草原人经常冒充强盗截杀边境的商人了，不过即便是他们再讨厌唐人，但是对于唐人酿造的九江双蒸，就算是他这个极为讨厌唐人的草原贵族都不得不由内心感到赞叹，只有如此美味的烈酒才配的上他们这些草原雄鹰。
喝了酒后，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以自己为中心，昊天都将匍匐在自己脚下，不过还没有等他来的及回味，营帘便被掀开，一个士兵走了进来。
“大人，那些唐人朝着北边突围了”
听到禀告后，在场的所有人脸上立即露出一丝喜色，因为在北方他们早已布置好了陷阱，同时还有三百多族人布置了关卡，数千支长箭早已饥渴难耐。
“大人，那些唐人朝南边突围了”
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第二个人又闯了进来，说了一道令所有人疑惑的情报。
“什么情况”
在场的众人顿时茫然了。
“启禀大人，那些唐人朝东边突围了”
还没等人发问，第三人闯了进来。
“碰”
“怎么回事，你们三个要不说明白，我砍了你们。”
那名贵族男子猛地一拍桌子，有些愤怒的说道，南北东，就差他这个西边了，被围困的唐军有那么多人吗。
“大人，我看的清清楚楚，唐人向北突围”
“不对，我看的很清楚他们朝南突围”
“.…朝东”
第一个闯进来的立即说道，但是却被第二个人反驳，随即第三人又反驳了第二人。
“你们怎么看到她们离去的，有多少人。”
男子皱了皱眉，脸上露出一丝不喜，挥了挥手，阻止了三人的说话，随后询问道。
“战马跑过产生的沙尘，我可以肯定对方朝北走的至少有一百人”
“我也是根据这个确定的…”
“...”
三人说完后立即不在说话，静静的听候男子的命令。
“我知道了，你们先下去继续监视吧”
男子思索片刻后，挥了挥手道，而那三人听闻后立即退了出去。
“大人，他们….”
“我知道，他们使得的诡计了，既然他们这么做，那我们就成全他”
男子挥挥手打断了手下的话
“传我命令。立即朝着四个三个方向立即派出五百勇士分头追杀”
话分两头，此时的宁缺跟随者副将还有八名士卒骑着尾巴后面挂着树枝的马匹在前方奔跑着，在树枝的带动下，地上的黄沙被卷到半空之中，仅仅十个人，但是却骑出了上百骑兵的架势。
“宁缺，你看，前面来人了”
夕阳之下，远处的黑点出现在众人视野中，副官看着越来越大的黑点，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喜色。
“快，马将军，往约定的地方走”
宁缺也看到了来人，连忙对一旁的副将说道。
“好”
副将听后当即点头，同时调转马头，而其余人也立即调转马头，一时之间本来相对而驰的对峙战又变成了追逐战。
随着太阳的倾泻，地面上的建筑隐隐被夕阳点缀上了一丝丝微红，而鸟瞰之下，三个方向有三队人马正向着同一个地方奔驰而去。
“马将军，又到了砍柴的时候了吧”
看着距离约定的地点越来越近，宁缺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笑容，而其余人听后嘴角也不由的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
两座勉强称得上小山更多像是两堵较高墙之间，仅供五人通过的小道上，一队人马奔驰而过，在这队人马通过后，有一队近百人的骑兵逼近，但是在小道之前，一行人停了下来，但是在停留了片刻后，一群人便直接闯了进去。
小山两侧，数十道身影匍匐在小山之上，眼中露出凶狠而又凌厉的目光就如同草原之中的饿狼一般紧盯着这狭小的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