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漏网之鱼
霹雳——
秋日惊雷,在黑云压城的汴京上空响起。
瓢泼大雨之中,扈三娘撑着油纸伞,埋头快步走过街巷,时而回头看看,确定曹大人没有追上来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白天在天衣坊,她被迫穿上那不能算衣裳的衣裳,这对女儿家来说,等同于失了贞洁。可上次在归云阁的房间里,她已经被摸摸抓抓轻薄干净了,那还有什么贞洁可言。
在曹府呆了这么久,她已经把自己当成曹家人了,曹家不光是曹华的,还有绿珠、玉堂这些姐妹,她舍不得走。遇上曹太岁这么个坏老爷,她虽然有点抵触,可也说不上太反感。便如茶姑所说:“当丫鬟的,被主子另眼相看是福气。”
是不是福气她不晓得,不过至少曹太岁现在肯定不会杀她,丫鬟嘛,受点气应该的。
如此想着,扈三娘快步的来到了东城的杨楼街,手腕上挎着一个小篮子,用布遮盖,里面放的是一个狐狸尾巴,露出一点白色绒毛。
今天回府之后,曹大人便带着荆十二去了后宅,至于干什么去了,她不用想也知道,那件‘旗袍’根本就不是正经女儿家穿的,估计连衣服都不用脱,把下摆撩起来就能那啥。
荆雪遭殃之后,下一个肯定就是她,毕竟她的衣裳还不如荆雪的,连个下摆都没有,估计往桌子上一趴就能那啥。
为了避免遭坏老爷迫害,扈三娘不敢呆在院里,急急忙忙就去找李师师。结果发现李师师在家呆着无聊,和苏香凝一起去‘琴行’了,她只能偷跑出门去琴行和李师师呆在一起。她还特地把那条狐狸尾巴从曹太岁房间里偷拿了出来,准备找个地方扔了,免得曹太岁祸害人,这东西和刑具一样,岂能能往女儿家那地方塞......
扈三娘身子微微抖了下,眸子里显出几分羞愤,不由自主的护住了臀儿,只觉得那条狐狸尾巴如蛇蝎一般吓人。
阴雨连绵,街巷人烟稀少。
来到杨楼街附近,周围多是各家铺子工匠伙计的暂住之处,
扈三娘在巷子里七拐八拐,准备找个地方把狐狸尾巴藏好,这样日后曹太岁逼问,迫不得已之下也能招供出来。
还没找到藏东西的地方,她忽然脚步一顿,余光瞥见巷口走过去两个人影。
江湖人出生,眼观六路是基本功。
扈三娘偏过头来,人影已经消失在了巷口。
她微微蹙眉,总觉得过去的人有点眼熟,略微迟疑,便快步跑到了巷口,脚步轻盈,无声无息。
悄悄探头从围墙的拐角看出去,巷子外的道路上,两个人并肩行走。一个人身着书生袍,脚步虚浮,不停的咳嗽。旁边的则是个年轻人,头上带着斗笠,穿着破旧的羊皮小袄,步伐有距下盘很稳,明显是个练家子,武艺还不低。
扈三娘微微蹙眉,总觉得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再那里见过,直到两个人走过拐角转身的时候,才看到那斗笠年轻人的侧脸——长相阳光,只是脸上有灼烧的痕迹,让半张脸显得有些扭曲。
“陆平阳?”
扈三娘微微一愣,察觉对方有所警觉准备转头后,便连忙缩回去靠在了围墙上,略显疑惑。
陆平阳是铁枭的人,雁寒清的徒弟,长年在山东东西两路活动,因为天资过人有点名气,她自幼好武曾经打过照面。
只是铁枭的两千人马,已经在珊岭河一带全军覆没,连雁寒清、宋江、祁虎都死了,当时跳入河中逃掉了人为数不多,梁山只有浪子燕青带着重伤的吴用逃了出去。她以为陆平阳早就死了,没想竟然出现在了京城。
扈三娘稍微琢磨了下,不知道陆平阳为何出现在这里,但目的倒是很好猜。雁寒清在徐州一带纵横二十年,剥人面皮震慑群雄,以心狠手辣著称,对陆平阳这个徒弟却是视如己出。陆平阳既然没死,那肯定是要报仇。
扈三娘心中微微一动——曹太岁也算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仇人,要是借刀杀人......
刚想到这儿,扈三娘便是一个哆嗦。若是让曹太岁知道她这个想法,下半辈子就不光是没衣服穿,恐怕连皮都没了.....
扈三娘暗暗后怕之下,偷偷给了自己一巴掌,大有“女奴怎么能背叛主人”的意思,急急忙忙就挎着竹篮,往踊路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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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幽小巷之中,赵茂脸色发白,不停的拍拍胸口咳嗽。
珊岭河畔的一战,他积蓄二十年的势力全军覆没,护卫他长大的雁寒清也死了。而与他同龄,在震远镖局给他当替死鬼的那个小子,雁寒清一样,本该是他身边的下人护卫。
不曾想如今风水轮流转,他成了不敢见光的过街老鼠。而曹华如今竟然成了大宋的夜天子。他梦寐以求想了二十多年的皇位,那人竟然视为一件没什么份量的东西一般,想拿随时可以拿,不想拿别人不接也得接。
地位之悬殊,如同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努力抬起头,也再难望到那个人的鞋尖。差距之大,已经让他绝望,早已经放弃了拿回皇位的心思。
可赵茂毕竟姓赵,是赵氏皇族的嫡系,是当今天子赵辙的侄子,赵淮的表兄。在山沟沟里度日如年,连一副治病的药都得陆平阳出去想办法,这样的日子他如何能忍。
他爹和赵诘、赵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太后活着他不敢露面,如今太后死了,康王又素有贤名,只要他不想着夺回大统,求来一个子爵男爵应当没问题,只是日后能衣食无忧,还能多几个仆人丫鬟伺候....
如此想着,赵茂看向旁边头戴斗笠的陆平阳:
“平阳,怎么啦?”
陆平阳已经年过二十,身上再无往日阳光洒脱的游侠儿气息,只剩下刻骨铭心的阴沉。他转眼望着巷子后方,等了许久,才摇了摇头:
“没什么,看看后面有没有尾巴。”
赵茂咳嗽两声,摇头一声轻叹:
“东躲西藏,如同丧家之犬,熬了三年,若此行不成,还不如就此一死了之。”
陆平阳拉下斗笠,扶着赵茂继续行走:
“太子殿下勿要灰心,师父和周侗当年一起在京城当差,有几分交情。周老前辈重义,我上门去求,应当能给上面带句话。”
赵茂轻轻点头,幽然一叹,在瓢泼大雨中,继续朝着外城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