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今不如昔
火塘里的篝火已经熄灭了很久。
平等国的人,也早就离开了。
姜望安静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慢慢地长着他的头发。
他的确并没有愤怒。
他站在齐国的立场上,曾多次位于平等国的对立面,甚至于还杀掉了一个平等国护道人。赵子又拥有毋庸置疑的实力。
不过是削发而已,不过是多请了两头烤羊。
这几乎不算什么代价。
这一夜的遭遇他也的确早有预期。
离开齐国之后会发生什么,会面对什么,他虽然没有重玄胜这么聪明,但慢慢地想,也大概都能想象得到。
他并不是头脑发热而做的决定。
真正头脑发热的话,在离开妖界的那一次,他就不会顿足在云城外。
他真正想清楚了,自己要怎么做。
所以他会先来星月原,此地能够最快地联系上观衍前辈,若观衍前辈与小烦婆婆云游万界未来得及理会,这里离悬空寺也很近……
天亮了。
账早已付过。
姜望掀帘而出,阳光沐浴在他的身上,他独自往星月原走去。
一个晚上,再加上他慢悠悠走过去的时间,如白玉瑕这般的优秀人才,应当早就安排好一切……了吧?
幽暗的地窟里,其他护道人都已经离去,唯独卫亥和赵子还在。
耳边听得凶兽隐约的嘶吼声,卫亥不解地道:
赵子平静地道:
卫亥说:
赵子只道:
卫亥有些激动起来:
两人身前是一个巨大的火炉,火炉的上半部分,应该已经穿到了地窟的另一层去。
在熊熊燃烧的烈焰前,赵子慢慢地说道:
卫亥显然是知道张咏的。
她想了想,还是问道:
赵子弯腰捡起一根木柴,放进了炉火内:
卫亥沉默了片刻,道:
赵子道:
卫亥不解道:
赵子道:
卫亥道:
赵子淡漠地道:
卫亥于是沉默。
上层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
卫亥往旁边再看,赵子已经消失不见。
她摘下了脸上这猪崽持花的可爱面具,又换下身上才穿过一次的衣裳,将它们全部丢进了烈焰里。
而她自己则归复为一个凤眸含煞的冷面女人。
她的姿态变得冷漠,步态变得优雅。
如此默不作声地往地窟上层走。
一路上不断有招呼声——
临淄定远侯府。
肥胖的博望侯又一次挪动他的庞大身体。兴冲冲地来这里用饭。
定远侯面上并不说什么,但不怎么进食,连灵食也几乎不用的他,却还是端了个碗坐下来,陪胖侄儿一起扒拉。
十四就安静地坐在一边,就着重玄胜为她拣好的那些灵蔬,细嚼慢咽。
同桌的叔侄两人都是笑眯眯的,瞧着一个比一个和善。
饭厅并无一个下人侍奉,因为博望侯喜欢在用饭的时候聊天。
而这些话,很多时候不适合被人听到。
重玄胜嚼了一块大肉,不甚利索地道:
重玄褚良没什么波澜地道:
重玄胜嘿然一笑:
重玄褚良道:
重玄胜只道:
说又摇了摇头:
重玄褚良轻咳了一声:
重玄胜的笑容堆在脸上:
重玄褚良喝着粥:
重玄胜皮糙肉厚,根本敲打不动,仍是兴致勃勃:
定远侯施施然道:
重玄胜笑而不言。
重玄褚良这才下了结语:
重玄胜道:
重玄褚良继续点评:
重玄胜若有所思:
重玄褚良问。
重玄胜只是笑:
说话间,有下人在厅里报告,说是有个叫独孤小的,来找重玄胜。
重玄胜便让人进来。
不多时,独孤小走进饭厅,规规矩矩的行礼。
帮姜望管理过青羊镇,后来又负责南夏老山封地,现在的独孤小,见多识广,接触三教九流,早不是当初这般局促。在两位国侯,一位国侯夫人面后,亦落落大方。
重玄胜笑着招了招手:
独孤小恭敬地道:
在姜某人的心腹面前,重玄胜也较为随意,一边为十四夹菜,一边随口道:
独孤小抿着嘴唇沉默。
重玄胜看了她一眼:
独孤小恭敬认真地道:
重玄胜对谁都很客气,但是不代表他是一个客气的人。筷子已是停了,脸上仍是笑着:
时至今日德盛商行的发展,在齐国各大商行里已经稳进前十。
姜望所给予的干股,已经是一笔非常庞大的财富,是独孤小这样的人,按照原有轨迹,一辈子也不可能企及的。
如何还能贪心不足?
但独孤小只是说道:
说着,她跪了下来,没有痛哭流涕,没有任何激动的情绪,甚至于声音可以称得上冷清。
她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表达一个要求:
重玄胜有些动容。
姜望之所以给她德盛商行的生意,大概是想她拥有自己的生活。
但姜望如果不需要她,她可以马上死去。
这是一种畸形的情感,近于狂信而又异常冷酷的忠诚。她并不掺杂任何情绪,只是描述她的生命。
这样的人如果不能够变得锋利,还有谁可以?
他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道:
独孤小不明所以:
重玄胜看她:
独孤小道:
她并不笨:
重玄胜意味深长地道:
独孤小仍然不知道博望侯的意图,但她相信老爷,而老爷相信博望侯。
所以她叩头道:
然后起身离开这座侯府,又一次往青羊镇而去。
重玄胜面带笑容:
重玄褚良看了他一眼:
重玄胜嬉皮笑脸:
重玄褚良淡淡地说道:
重玄胜笑眯眯地道:
并不雄壮但很是幽深的庄王宫深处。
庄国天子压低了声音在寝殿内咆哮。
作为大庄中兴天子,在西境锋芒毕露的雄主,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失态。
上一次大约要追溯到韩殷时代,雍国屡次犯境之时。
镜中的声音却很平静:
庄高羡问。
镜中的声音道:
庄高羡表现出一种生命受到威胁时的躁怒不安,而声音压抑地只在殿中回响:
镜中的声音古井无波:
庄高羡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
镜中的声音毫无情感:
短暂的温情从来不真切,并且已经逝去了,现在是残酷的利益法则。
庄高羡静静地坐回椅子上,冷冷看着这面镜子。
他的精神状态很让人担忧。
但镜子里的声音没有任何表现。
最后庄高羡说。
镜中的声音只道:
嘭!镜子在庄高羡的目光压力下破碎了。
而最后的声音也破碎地传开,直至消失不闻。
端坐彼处的庄高羡,狂躁的情绪一瞬间就收敛了。
身穿常服坐在椅子上的他,是那么的温和。他的嘴角莫名勾起:
他截断了话语,也收起了笑容,淡漠地吩咐道:
想了想又道:
清江水主宋清约,新安八俊林正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