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五十七章 大哭
“咚!”
“咚!”
“咚!”
“呜……”
巨鼓隆隆,角号鸣鸣。
大明宫西,奉先殿南,皇城至西侧,设一巨大的祭天神庙。
即天坛也。
帝王,天之子。
登基之日,当祭祷上天。
自奉先殿得太后金书,正名顺位后,赢历便由宗室王公,文武大臣相护,来至天坛祭天。
在祷天文书上,会书明帝号,即年号。
譬如太上皇的贞元,譬如大行皇帝的隆正。
赢历定的年号,为乾元。
天地之大,乾为首。
众生之始,谓之元。
可见其气魄之大……
除了帝号外,还有皇太后之名,皇后之名,皇太子之名……
当然,他目前还没子嗣,就只能空着。
等日后册封太子时,还需祭天。
皇太后有两位,一为圣母皇太后,便是董皇后。
一为生母皇太后,便是其生母,在宫里被冷落多年的皇妃,熹妃。
除此之外,皇后之名空缺。
因为太子妃甄氏,有与五皇子赢昼私通的嫌疑,不能定为国母。
时至今日,赢历再不会委屈自己分毫。
在宗室诸王及内阁阁臣的陪同下,赢历踩着通天御道,一步步迈上了神庙……
……
大明宫北,天牢。
遥遥听闻天坛处传来的祭天礼乐声,本就阴森压抑的天牢内,气氛愈发悲伤。
事情,似乎正在往无可挽回的地步发展。
分管户部的前内阁阁臣胡炜,面色悲戚,目光沮丧,对牢房对面的张廷玉道:“衡臣啊,难道这天,真的就这么变了?”
张廷玉面沉如水,听着遥遥传进天牢的声音,素来坚毅的眼中,也不禁隐隐泛起一抹颓然。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还能怎样?
谁能想到,方南天会活过来?
实在是忘了这个已经“死”了多年的人了。
若非如此,也不会将长城军团那些将校指挥使,全都调到蓝田大营去。
陛下太急了些,太想彻底掌控京畿所有的力量。
蓝田大营内原本的将校指挥使,终于摆脱不了荣国一脉的影子。
索性,就全部换掉。
原本计划中,会将灞上大营的力量渐渐疏散。
最终由蓝田大营与灞上大营的力量达到平衡,甚至超过灞上大营。
如此一来,京畿重地,从内而外,就将全部掌控在陛下手中。
若不出意外,这不能不说是高招。
可偏偏,就让方南天给活了过来。
长城军团那些将校,大多出自其麾下。
实际上,连岳钟琪都为方南天一手提拔而起。
若没有这等能为,方南天当初也入不了太上皇的眼,对他寄予重望,平衡荣国一脉。
他的复苏,轻而易举的从岳钟琪手中拿走了蓝田大营。
陛下的种种辛劳,反倒为人做了嫁衣。
兵权一旦丧失,京畿之地也就落到了赢历手中。
再加上文官的支持,宗室的支持。
张廷玉想不出,谁还能站出来重挽天倾。
到了这个地步,纵然隆正帝复生,都难再夺权。
另一间牢房内,陈西樵忽然道:“张相,宁侯,不知能否归来?”
张廷玉闻言,摇摇头,缓缓道:“逆党行事,布局缜密。
他们算死了宁侯的性子,绝不会置镇国公世子于不管,必然会奔赴草原。
草原上,至少目前为止,罗刹鬼大军还占有绝对优势。
逆党既然能说动罗刹鬼南侵,就必然没有放过宁侯的道理。
要知道,罗刹鬼现在这个女皇,对宁侯的仇恨,不比逆党少多少。
对方又有人质在手……
凶多吉少。
就算回来了,又能如何?”
张廷玉眼中,闪过一抹迷茫。
胡炜咬牙道:“贾环若是知道陛下被害,一定会起兵造反!
他是荣国亲孙,这些年与武勋将门的关系,一年近似一年。
连陛下想要削藩夺兵权,都要靠他在中间打缓和。
他又不缺银子……”
张廷玉苦笑道:“没用的,陛下不在了,那位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就好像……当初太上皇驾崩一样。
宁侯若反,一则失了大义。
二来,那位必然会宣扬,陛下宾天,为宁侯所害。
天下文官在逆党那边,宁侯名声本就不佳……
他也就没有民心。
士林不支持,百姓受欺骗也不支持,文官不支持,宗室也不支持。
如此一来,怕是连武勋都未必支持……”
陈西樵沉默了稍许,道:“张相所言,皆在规矩中。若无意外,必会如此。
但纵观宁侯行事,从来不在规矩之内。
或许这一次,还能带来不同。”
张廷玉连苦笑都没了力气,国朝气运,竟只能寄托在这个异数身上,他苦涩的点点头,道:“希望如此……”
“砰!!”
话没说完,就听不远处天牢入口处,忽然传来一道爆响声。
继而几声惊叫惨呼声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看见来人后,以张廷玉的沉稳,都不禁猛然站起身,抓住栏杆,不可思议的睁大了眼……
……
皇城东门。
宫门将李武率两千兵马,守在这里。
他背对城门而立,神色一如既往的落寞。
眼中带着忧郁。
方冲等人常劝他,让他放开心结,以大事为重。
李武却总是沉默以对。
自从方静死后,几年来,他一直这样。
其实,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怀念方静,还是在怀念其他。
他只是总忘不掉那道千军万马中的身影,还有那句:
“武哥哥,杀!”
但是,自西域归来后,方静再也不见他,再也不找他,也再不叫他武哥哥了……
她成了太子侧妃,然后,死了……
他没能再见她一面。
傅安说,他这只是因为求不得,所以才放不下。
李武觉得,不是这样。
他没有想过得到方静,他其实并不喜欢方静的容貌,那并不美。
但是,他还是放不下,忘不了,满心满脑,都是她……
他多想,再见方静一面。
多想再听她,唤一声“武哥哥”……
只是……
“将……将军!!”
武哥哥没听到,却听一旁的亲兵颤声唤了声。
李武本来不耐,不想理会,只是听他语气不大对,方问了句:“何事?”
“将军,你快看,快看城外……”
李武亲兵声音激动中带着恐惧,急道。
李武闻言,缓缓转过头看了眼,只一眼,却再也移不开视线。
纵然在千万人中,他依旧第一眼,就发现了那个瘦瘦弱弱,却拎着两个大锤的身影。
是她!
真是她!!
“静儿!!”
数年相思化成这一句,李武脱口而出。
城外,越来越近的大军。
为首之将听闻这道呼唤后,瘦弱的身子轻轻一颤,却随之坚定。
她面覆铁甲,只留出一双细眼。
清冷的看向城门上那人,心里却已将贾环全家问候了三百遍。
他必然知道,李武守在这里,才让她带军,自东门而入。
有了进神京城之前事,众人无不信服于他。
却没想到,到底给他坑进去了……
“静儿!!”
李武再次唤了声。
方静目光漠然道:“请自重,我已是,他人妇。”
李武显然误会了,身子一颤,落寞道:“是啊,你早就是太子侧妃,马上,就要封皇妃了……”
方静没有想辩解的意思,淡淡道:“开门。”
李武浑浑噩噩,对身边亲兵道:“开宫门,放她进来吧。她必是陛下的后手……”
李武傻了,他亲兵却没傻,看着城外大军,跳脚道:“将军!!她根本不是太子侧妃了,你看他们大军的旗帜,上面写的是贾!!
这是贾家的兵马,贾环的兵马!”
李武闻言,悚然一惊,猛然抬头看去,果不其然,大军当头,甚至有一面黑云旗!
李武第一个想到的,却并不是这些人是来造反的,而是看向方静,不可思议道:“你做了贾环的女人?!”
方静抽了抽嘴角,道:“不是,他这种坏人,我恨不得杀了他!开门!!”
最后一喝,让李武从醋缸里爬了出来,又陷入了自我欺骗中,连连点头,道:“对,你不会嫁给贾环,他那样的人,你怎么看得上?
开宫门。”
李武亲兵急道:“将军,他们分明就是贾家的……”
“闭嘴!我让你不要再说了,开门!!”
李武强忍眼中泪水,厉声喝道。
他不在乎真相如何,他只在乎,方静说的是什么……
只要她说没有嫁给贾环,不是贾环的女人,那她就不是。
她连贾环都看不上,还会看上其他人吗?
这便是李武,自己的安慰。
亲兵不敢再多言,也怕城外至少一万大军的攻城。
匆匆下到城门楼里,命人打开了城门。
就这样,最后一道关卡,在贾环“卑鄙”的伎俩算计下,除了消费了下方静的初恋外,再次没费一兵一卒,就通过了。
潮水般的大军,拥入了皇城!
……
内城,凤藻宫。
数次浮沉后,凤藻宫再次陷入了无人问津的冷清境地。
除了宫门外两个看守的内监外,偌大一个贵妃宫,竟再无一个服侍的内侍昭容。
殿内,贾元春面色惨白。
眼神中藏不住的惊忧恐惧,抱着小六儿赢福,一刻都不敢松开。
延禧宫的消息昨夜就传来了,七皇子赢惠已经殁了,尸首都被人草草收卷了出去。
这位曾经被无数人寄予厚望,以为皇储的天皇贵子,甚至连懂事的年纪都没熬到,就凄惨夭折了。
而这二三年来,在后宫不可一世的成妃,也疯了。
大哭大喊闹腾不休,结果被人送去了冷宫。
冷宫里,最多的,就是这样的疯妃……
贾元春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她,但她知道,以赢历对贾家的恨意,她和小六儿,只会比成妃和赢惠更惨。
念及此,她抱着赢福,就止不住的颤抖。
“你们是什么人?啊……”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厉喝声,继而又传来一道惨呼声。
然后,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的脚步声。
闻此,贾元春几乎要唬的昏厥过去。
小六儿赢福清澈的眼中,亦满满都是恐惧。
那一夜,大太监整治赢惠的场景,给他留下了无法弥补的心理恐惧。
好几天来,一闭眼就做噩梦。
他说不出话,只能“啊啊”的叫着,以表达害怕。
为母则强,贾元春强忍着恐惧昏厥感,紧紧抱住赢福,哼着跑调的小曲儿,哄着他。
心里打定主意,拼死也不能让人像对待赢惠那样,对待她的儿子。
绝不!
然而,正当她全身心的紧绷心神时,也终于看到宫门外出现了身影。
恐惧的眼泪模糊了她的目光,一时还未看清来者是谁。
当眼中眼泪缓缓流下后,她才看清,竟是董明月着一身戎装,大步进来。
看到贾元春和赢福无恙后,登时笑了起来,道:“娘娘,环郎带兵进宫了!
没事了!”
“啊!”
劫后余生后的莫大惊喜,一下在贾元春心中炸开。
冲击的她惊呼一声后,眼中泪水瞬间流下,抱着赢福,大哭起来。
“福儿,你舅舅来了!你舅舅来了!”
……
ps:哈哈,你们猜的都不对,三子当国不是你们那样解的。不是外甥像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