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一回:代越庖俎
你睡得可真够久呀。」
她睁开迷蒙的眼,只听见耳边传来这样的声音。不知是这声音将她唤醒,还是说她醒来就是为听这声音的。
她撑起沉重的身体,并不觉得疼痛——只是无比疲惫,即便她好像已经睡了很久。此外应有的骨肉的酸楚,倒是一概没有。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便不难受了。暂且顾不得这个,她环顾左右,扭着迟钝的脑袋,却什么也没能看到。
动作好僵硬啊……她暗自感慨,用尽全力站了起来。
这里是什么地方?
空旷的院子一个人也没有,天空也黑漆漆的,月亮和星星都不知在哪儿。但院儿里点了几盏灯,零散而孤单地亮着,让院子的风景清晰可见。三处地方栽了三颗八月桂,金桂、银桂与丹桂,如今也是到了盛开的季节。它们都开得茂密,浓郁的芬芳令人放松而安逸。
地上的桂花铺得未免也太多,盖住了青石的地面,远超了这些树能做到的地步,而且分明没到花落的时候。但它们也是如此新鲜,与枝头上的没有区别。她走起来,一点儿脚步声都听不到。萤火虫在不远处的黑暗里忽上忽下地飞着,神秘又漂亮。这会叶吟鹓已经想起来了,这里该是她老家的院子才对。这里的一切都与童年的夏末秋初别无二致。
虽说这一切熟悉的布景令她有些感动,但是……一点也没有回家的实感。
吟鹓一扭头,看到外廊下有人正坐在栏杆上。她迟疑地走过去,总觉得这人的模样十分眼熟。她穿着自己不是很喜欢的那种鲜红衣裳,虽说是挺好看的,却像火在烧一样。
比起辨认出对方这件事,吟鹓最惊异的是自己竟能开口说话了。她摸向自己唇边,一阵恍惚。面前的女人——她的前世——迦陵频伽的妖怪,发出一阵清脆的轻笑。
她的语气像是在抱怨,却又轻松地抠起指甲。.
吟鹓有些慌张:
吟鹓冷静下来。她环顾四周,周遭除了偶尔飘落的桂花与时不时掠过的萤火虫外,什么动静也没有了。除她们外,也没有一个人类或是妖怪。
迟疑了一会,她这样说,
迦陵频伽的妖怪有些惊讶,随后露出欣喜的表情,拍手道:
吟鹓顿了顿,
吟鹓捂着胸口说,
吧。算了,这没什么意义,但你难不成真指望一个……可疑的妖怪,与你讲人类的信用?真年轻啊。」
迦陵频伽似乎有些生气,可又觉得有些好笑。她一手扶着额头,另一手对着吟鹓的脑门戳了下去,竟然还有几分痛呢。
吟鹓当然不知道了,她已经睡了太久,甚至不知自己走过了多少路。她与莺月君是不同的,那是成百上千个灵魂组成的庞然大物,自是有能力在梦境与现实穿梭,又在她附身的时候维持清醒。但自己只是个脆弱的人类,当这样庞大的灵魂占据身躯时,能醒着的时候几乎是忽略不计的。她只能陷入休眠,以维持身体必要的活动,若是负担太重,她便无法行动。
于是仿照出前世的、分裂出的意识,将一切都告诉了她。
莺月君利用她的身体,曾与舍子殊同行前往殁影阁。在那里,二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作为补偿,子殊得到了一幅画,是与鬼女千面的同一时期的东西。莺月君却没能得到任何物件,因为不论是面具还是美人图——她的还是,皋月君都认为她手上的东西不足以与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做交换。不,从真正的价值上裁定,玛瑙的法器可比这些玩意值钱太多了,但皋月君判断,对莺月君而言,这并不算是值钱的东西,它来得太轻易了。该说是她从叶吟鹓手中拿来的才是。
这并不是属于她能拿来交换的东西。
莺月君自然是气急败坏的,却没有任何办法。这对她来说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因为她最需要的魂魄的一部分——被她一心培养为悭贪之恶使又间接抹杀的灵魂,已然回归至本源。遗憾的是,最先吸引它的是作为的美人图。那个魂魄将画认作归宿,而非一个当做容器的陌生女子。若得不到与,她就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人类的身体。
唯独破坏了那幅画,才能将最后的魂魄释放出来,莺月君才能成为这身体真正的主人,也就是新的。可换而言之,如此一来,真正的吟鹓的意识便要被排斥出去了。
迦陵频伽的语气未免有些太轻松了,但这些话的内容已足够令吟鹓感到恐惧。
虽然她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摇摇头,
鸟的妖怪说,
迦陵频伽竖起一根手指,道,
一直只是在听的吟鹓回过神来。她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位陌生的女子。的确,她是能感到些许亲切的,即便他们。可这种亲切并不来源于自己。
她怔怔地问,
身后花落的速度快了许多,像是在迎合着她的情绪。安然飞舞的萤火虫都消失不见,不知躲到哪儿去了。风浪一阵接着一阵,将她的衣摆吹得来回晃动,那女人的却没有。兴许因为她并不属于这里。
困惑中,吟鹓看到面前的女人向她伸出了手,而她的眼睛却流出漆黑的泪来。两道细瘦的黑影染过她白皙的面颊,她张开口,吟鹓听到两种交叠的、混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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