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9章 阴暗面
竹筐里的婴孩几个月大的模样,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只是脸蛋明显削瘦,显得长期营养不足,那双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瞧这个世界的眼睛已经永远地闭上了。
林晧然看到这个已经没有生命体征的婴孩,特别露出来的脚丫明显冻成紫色,眼睛不由得湿润了起来。
看到这个鲜活的小生命死在自己的面前,他的良心受到了谴责,双手紧紧地攥起拳手,微尖的指甲陷入掌肉传来了一阵疼痛。
他一直以为自己做得很出色,正在悄然地改变着这个时代,亦是给很多百姓带去了实惠,但其实做得还远远不够。
在他们这帮朝廷高官锦衣玉食之时,在他们天热有冰儆、天寒在炭儆的时候,却是有着这么一个婴孩死在这冰天雪地的竹筐中。
如果真的要为这个婴孩寻找凶徒的话,那么正是他们这帮尸位素餐的官员,是他们这帮眼里只有那位皇帝而没有百姓的“忠臣”。
或许他们的生活确实是过得太过安逸了,亦或许他们天天宣扬的“嘉靖盛世”迷惑了自己,以为这真是一个明君贤臣的时代。
殊不知,在他们自以为盛世的时代,却是涌进了一批批的流民,而这些人在角落中默默地死去,包括这些新生的生命。
在这么一瞬间,他的心里传来了一阵绞疼,心里隐隐在滴着血。
林福和张虎初时不解堂堂的阁老的眼睛为何噙着泪珠子,只是看到竹筐中的婴孩,整个人宛如是被刀割到了一般。
他们的心终究是肉长的,看着这么一个婴孩在这里冻死,心里亦是感到一阵的难受,亦为这个婴孩生在这个时代感到了悲哀。
若非林晧然认真地搜索到这个竹筐,那么这个无辜的小生命恐怕会在这里发烂发臭,甚至成为野狗的食物。
天空如墨,将这个胡同染成了一层黑色。
林晧然的心里沉甸甸的,看着一个妇人为了生存而挣扎,看着婴孩冻死在这里,宛如是看到了这个王朝的阴暗面。
他将竹筐从角落搬了出来,只是总感觉自己的双手布满了鲜血,但还是想要好好地安葬这条无辜的小生命。
呱呱……
两声婴啼突然间微弱地传起,正是从这个女婴的嘴里传出,只是嘴巴仅仅张开一半,显得有气无力的啼哭。
“她……她没死!”
林晧然见状,眼眶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当即从脸颊滚落下来。
林福和张虎亦是听到了啼哭声,眼睛亦是落下了激动的泪水,只是面对着这么一个状况,他们显得有些束手无策。
林晧然可谓是大明最聪明的人,不管是面对老奸巨滑的徐阶,还是面对凶悍的蒙古骑兵,总是能够游刃有余地应对,偏偏此时亦是不知道该如何帮助这个婴孩。
虽然她已经发出了类似青蛙的哭声,但这个婴孩可谓是又冻又饿,必须要采用急救的措施才能将这个婴孩从鬼门关拉回来。
“哥,让我来!”
林平常恰好这时赶回来,见状当即将自己那件厚实的披风解了下来,而后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婴孩从竹筐中抱到披风中。
披风既是厚实又是暖和,连同着婴孩身上的破棉衣一起包裹,更是连同那两只已经被冻伤的小脚丫一起包在里面。
“我……我昨晚听到的声音就是这般,这……不是青蛙精,是婴孩啊!”小二阿发已经凑了过来,显得喃喃地说道。
“你快回酒楼弄一些热米糊!”林平常看到阿发的服饰后,当即便命令道。
阿发不由得犹豫起来,毕竟他刚刚主动辞职了,这里掌柜哪里还理会他。
“即刻去弄,就说当朝阁老林晧然要的!”林晧然端起阁老的身份命令道。
啊?
阿发显得目瞪口呆地望向林晧然,早前他就猜到林晧然是官员,只是没有想到竟然是那位大名鼎鼎的林青天。
仅是失神片刻,他便是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
掌柜果然是要拦住阿发,只是阿发朝着他的胖脸大吼一声道:“这是林阁老的命令,你丫的耽搁得起吗?”
却是不理会失神的掌柜,阿发钻进厨房忙碌起来。厨师得知是林阁老的命令,而且知道是救人,亦是利索地忙碌起来。
天空沸沸扬扬地散着雪花,令到胡同的脚印又要重新被覆盖起来。
林晧然知道不宜在这里多呆,便想要将婴孩抱回酒楼,只是林平常却制止道:“哥,你不能这样抱,让我来吧!”
说着,她便是以正确的手法抱起婴孩,然后小心翼翼地朝着胡同口而去。只是经过那个死去妇人之时,她则是轻声地跟着那个妇人说了情况。
妇人的眼睛其实一直是睁着的,似乎是看到了这一切,亦或许听到了这一切,眼睛落下一滴泪,而后永远地失去了神采。
林晧然亦是深深地望了一眼这位妇人,若不是她目标明确地向前爬行,若不是她怀里揣着一个馒头,若不是她死在这里,恐怕他亦不会前去搜索那个角落。
如果真要论是谁拯救了这个婴孩,那么无疑是这位到死的那一刻都想着自己孩子的母亲,是她用最后的生命指引了道路。
或许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但母爱却充斥在这时代很多寻常百姓的血液里,她们诠释着一份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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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晧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林福进行交代道:“她是一个伟大的母亲,你安排人将她好好地安葬吧!”
林福的眼睛一直湿润,亦是感受到这位母亲的伟大,闻言便是哽咽着重重地点了点头。
天空散开来的雪花正重新铺在这个巷道里,似乎想要掩盖住这里的一切,宛如是想要掩盖住这个王朝的阴暗面般。
西苑那位皇帝住在那座金碧辉煌的万寿宫沐浴着地底的暖气、吃着来自紫宸新殿耗费珍贵药材炼造的丹药之时,恐怕是永远想不到他的子民冻死在这条巷道中,一条鲜活的小生命被遗忘在竹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