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3.第123章
【92zw】 此为防盗章
夹着烟的男人一低头,小男孩跟他对视了一眼, 一眼过后, 男孩的抽噎生生憋在了嗓子里, 他愣是不敢嚎了。
“请个警察过来,都别在这排队现世了, 进来。”一个眼神止住小儿夜啼的男人单手抱起了小男孩,转头冲机车手们一点头,余光瞥见角落里狼狈的女孩,也冲她说了句,“你也是。”
机车手们如蒙大赦, 鱼贯而入。
女孩爬起来,犹豫了一下, 但酒吧里扑面而来的暖气很快瓦解了她的意志, 她蹭了蹭手背上的划伤,捡起行李, 也跟了进去。
酒吧里装潢很复古, 有种破破烂烂的别致,空气里浮动着一股朗姆酒的甜味, 吧台上放着爵士乐。此时应该已经打烊了, 服务员和调酒师都不在, 只有那方才开门的男人一个,可能是老板。
“一个开小酒馆的, 拽成这样?”女孩心里疑惑地想, 这时, 她隐约觉得桌边置物架上有东西在动,一开始还以为是摇曳的灯光,再仔细一看,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小眼睛,她往后一仰,吓了一跳,这才看清,那里趴着一条碧绿的大蜥蜴。
“没事,这东西懒得很,不咬人。”老板顺手把小男孩放在女孩对面的高脚凳上,又问她,“喝什么?”
女孩回过神来:“啤酒。”
老板瞥了她一眼:“你多大了?”
这时,女孩借着灯光,看清了老板的长相——这男人是黑发,面部轮廓虽然颇为深邃,但还能看出偏向于东方血统。他衬衫袖子挽到手肘,敞着怀,露出结实的胸口和轮廓分明的小腹,注意到女孩在看他,才随手系上两颗扣子。
男人脖子上有一道旧疤,从喉结往下,一直横到肩头,隐没在衬衣里,让他无端多了几分凶险。他叼着烟,在烟雾中略微眯着眼,下巴上还有点没刮干净的胡茬,可以说是十分不修边幅,但即使邋遢成这幅熊样,他看起来也并不显得轻佻,究其原因,可能是他那双深灰色的眼睛。
那双眼睛很特别,让人无端想起飘着浓雾的峡谷,幽深、阴冷。
女孩的目光和他一碰,下意识地挪开视线,简短地回答:“五十。”
老板一撩眼皮:“说人话。”
这女孩是个没人管束的小流氓,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可是莫名其妙的,她在这酒吧小老板面前有点抬不起头,那双灰蒙蒙的眼睛让她紧张——不是女人看见俊俏男人的那种紧张,是逃学熊孩子看教导主任、迟到的菜鸟看顶头上司的紧张。
于是她一低头,能屈能伸地给自己打了个对折:“二十五。”
这时,她眼前突然白光一闪,女孩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后知后觉地遮住脸:“你干什么!”
老板的手腕上浮起一个隐形的个人终端,在女孩身上扫了一下,一张身份档案立刻浮在半空,他鼻子里喷出两道烟,一条长眉微挑,念出了女孩的名字:“黄……静姝?”
女孩炸了毛:“你凭什么看我身份证?”
老板不理会,兀自一哂:“你也叫静姝?这名字不错,跟联盟大秘书长的夫人重名。”
“联盟大秘书长夫人”是什么玩意,对于第八星系的小太妹来说,听着就跟“科学家给域外黑洞取名貔貅小肠”差不多——没听说过,不知所谓。
但不是什么人都能随手查别人信息的,这点常识她还有,女孩戒备十足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老娘碰上条子了?”
老板没理会她这番出言不逊:“出生于新星历259年8月,小兔崽子,刚十六啊?”
梗着脖子的女孩被他目光一扫,无端矮了三寸。
老板伸手一抹,浮在他手腕上的身份信息就地消散,一只机械手从吧台冷冻室里取出一瓶牛奶,倒了两杯,放在少女黄静姝和她对面的小男孩面前,又颇为人性化地摸了一下大蜥蜴的头。可惜大蜥蜴自己就是冷血动物,并不稀罕另一只冷冰冰的爪子,因此爱答不理地一缩头,慢腾腾地爬走了。
“一个未成年,你瞎管什么闲事?”老板说,“半夜三更不回家,画个鬼脸在这闲晃,你家里大人呢,没人管你?”
“十六怎么了,碍你什么事了?老娘是‘黑洞’的人,”少女色厉内荏地一拍桌子,“哪那么多废话,我要啤酒,给钱还不行吗!”
这话音一落,连吧台的音乐都智能地停顿了一下,所有人的目光诡异地聚集在了女孩身上,“交通灯组合”里的红毛机车手一口喷出了嘴里的酒,咳了个惊天动地。旁边绿毛先生颤颤巍巍地举起袖子,抹了一把自己被喷花的脸,扭过头问:“你说你是什么?”
众所周知,第八星系勉强成立的民主政府宛如一次性餐盒,以此类推,各行星的政府,干脆就不如草纸了,警察局也大抵只起个路标的作用,没人把他们当回事。既然政府说了不算,总得有人说了算,久而久之,就造成了黑帮大行其道的局面。第八星系有很多帮派,各有各的地盘,是各大行星的“隐形政府”。
而盘踞在北京β星上的“隐形政府”,就叫“黑洞”,收入来源是保护费,间或也做些杀人放火的生意。
黑洞有一位神秘的掌权者,名叫林,具体是“林”还是“lynn”不可考,反正他们都叫他“四哥”。关于四哥的来历,众说纷纭,有人说他是通缉犯,还有人说他是上岸的星际海盗。不过几年的光景,这个人就在“黑洞”里声名鹊起,先成了前任当家人的心腹,又成了现任当家人。
四哥是怎么爬到这个食物链顶端的呢?民间流传着不少充满阴谋和血气的传说,不知真假,反正这类故事在第八星系有广袤的市场,老少咸宜、雅俗共赏。
北京β星上所有的小流氓和小太妹都想成为下一个四哥,他们对“黑洞”的憧憬,就像沃托的权贵子女们对乌兰学院的憧憬一样虔诚。
少女黄静姝大言不惭道:“黑洞,你们在北京星上难道没听说过黑洞?”
女机车手听了她的厥词,再一看女孩那张浓妆也遮不住稚气的脸,乐了:“四哥穷疯啦,连童工都招?”
少女双眉一立,正待反唇相讥,但还不等她张开绣口吐出一串乌烟瘴气,就见老板擦了擦手,吩咐旁边的机械手说:“给陆必行打个电话。”
机械手比了个“ok”的手势,用平板的声音说:“呼叫陆校长——”
少女惊愕极了:“你……”
“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学校的?”老板替她问完,又自问自答,“整个第八星系冒充黑洞的未成年,都是那孙子的学生。”
他话音刚落,机械手哆嗦了一下,“那孙子”的电话接通了。
机械手方才平板冰冷的电子音一变,变成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低沉柔和的声音从机械手掌心里流出来:“难得啊,你怎么想起我来了?”
老板简短地回答:“你过来一趟,失物招领。”
“唔?”这位陆校长带着点笑意问,“我丢什么了?”
他说话懒洋洋的,像唱歌,但吐字很清晰,尾音带着点鼻音,显得格外缱绻,听着就不像什么正经校长。
“一个熊孩子,叫黄静姝,你查一下,是不是你们学校的。”
机械手一顿,随后,“午夜栏目主持人”的声音立刻正经了三个八度,光速切换了“新闻联播”模式:“怎么,出什么事了?你在哪?”
老板还没回答,机械手的手腕处突然闪过一把银色的小剑,老板目光一凝,立刻起身披了件外套,同时,他对机械手说:“在‘破酒馆’,别废话了,抓紧过来把人领走。”
说完,他就不由分说地结束了通话,一伸手,吧台后面的机械手立刻从底座脱落,自动缩小,臂环一样扣在了老板胳膊上——像个训练有素的活鹦鹉!
少女黄静姝从小生长在第八星系这个山旮旯里,没见过世面,一时看得目瞪口呆。
老板撂下一句“佩妮,你们看家”,就匆匆从后门走了。
他前脚刚走,就听“叮咚”一声响,一个睡眼惺忪的中年男人穿着警服,探头进来,很客气地冲那几个妖魔鬼怪似的机车手笑了一下:“怎么,我听说有点琐事需要我处理。”
“就那个,”名叫佩妮的女机车手冲角落里的小男孩一抬下巴,“走失儿童,你领走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佩妮小姐放心,”这位小弟一样的警察先生热络地抱走小男孩,业务熟练地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很快把有点害怕的小男孩哄老实了,随后,他贼眉鼠眼地往四下看了一眼,陪着笑问,“那什么……四哥刚才是不是在?”
不良少女黄静姝同学一个哈欠被活生生地憋了回去,下巴险些脱臼。
佩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
“不巧了,”她把嘴里的牙签薅出来,嫣红的嘴角一动,指了指没关严的后门,“刚走。”
林静恒短暂地收回散落在黑暗里的意识:“恢复多少了?”
“5%。”
“能替我联系白银九吗?”
湛卢顿了顿:“抱歉先生,能量不足,无法在星际范围内搜索并定位对方。您想体验一下我的‘极限功能’吗?”
极限状态是指电量低于一定数值,机甲大部分功能被迫关闭的状态——湛卢现在情况特殊,如果他的机身也在,一般时不会轻易断电的。因为一架超时空重型机甲一旦能量不足,在星际战场上通常意味着机毁人亡。
机甲的极限功能,通常是人和机甲都只剩下一口气时,仅剩的功能。高级机甲的机甲核个性化设计很多,机甲极限功能的功能设定,通常表现了机甲主人的死亡观。
林静恒还没研究过湛卢的极限功能是什么,于是问:“启动,你的极限功能是什么?”
湛卢回答:“陪您聊天。”
林静恒:“……”
什么脑残功能!用二手机甲就这点不好。
湛卢的前任主人是个天性浪漫的男人,给湛卢这架传奇机甲设置的极限功能就是聊天,可能是想在死到临头时再聊五块钱的。
“要是我哪天改行当设计师,我一定专门出产核心人工智能是哑巴的机甲。”林静恒问,“自定义的极限功能可以更改吗?”
“可以,”湛卢的声音在浩渺的机甲精神网里轻轻震荡,“您拥有我的一切权限。”
“那就改成……”林静恒顿了顿,突然词穷了。
如果是死到临头,他想要什么呢?
这问题太简单了,林静恒活到这把年纪,不敢说知道别人,起码了解自己,他可以不假思索的回答,死到临头,当然是想多杀一个赚一个,如果可以,他希望自己机甲的极限功能是自杀式爆炸。
可是……这二手机甲是那个人留给他的。
他记得那天夜里,乌兰学院下了大雨,所以应该是个周二。
乌兰学院占地六千五百平方公里,差不多是一座中型城市的面积了,一半是校舍,另一半是一片建校时规划的森林,两百多年,一代人还没过去,林木已经参天,为了维持环境湿度和水循环,每周二中午到午夜,是乌兰学院的自习时间,学校会集中安排下雨。
当时陆信被软禁调查,机甲湛卢就被封锁在乌兰学院里。
三十三年前的那个傍晚,林静恒得到消息,三位一体的联盟议会对陆信下了秘密拘捕令。
他偷走了湛卢的机甲核,用实验室里的空间场强行突破门禁,想要赶到陆信那里。
民用载人空间场本身已经是紧急情况下才会动用的,会给人体带来极大的负担——何况他拿的还是个毫无防护措施的半成品,连续三次跃迁定位不准,他用半成品的空间场跳了四次,摔在陆家附近的时候,脊柱严重损伤,腰部以下已经没有了知觉,他是带着乌兰学院的雨水,一步一步爬过去的。
那时候,他和旁边那几个花钱找人写检查的小崽子差不多大,年少轻狂,头脑空空,里面装着很多疯狂的念头,汪着很多的水。
陆信被他这个从天而降的意外吓坏了,赶紧调来急救舱,骂骂咧咧地说:“乌兰学院的浇花水是怎么呲进你脑子的?”
林静恒挣扎着把湛卢的机甲核递给他:“没时间了,湛卢在这,你随便接一台机甲,先走!”
陆信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地回答:“你快滚一边去吧。”
然后把他强行塞进了胶囊一样的急救舱。
带有麻醉镇痛效果的营养液和药水渗入他的身体,剧烈的疼痛全都开始麻木,林静恒很快开始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他透过透明的急救舱盖,发现在这么一个深更半夜里,陆信居然穿戴得很整齐,还换了一身非常隆重的军装。
他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可是自己一动也不能动。
一个瘦高的影子从他身后走出来,是陆将军的副官。
“去提辆车,”陆信吩咐副官说,“一会你趁乱,偷偷把这小子送回乌兰学院,找校医院的兰斯博士,他以前欠过我一个人情,知道该怎么处理。”
副官敬了个礼,推起小急救舱:“我永远忠诚于您。”
“那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陆信低头回礼,然后抬手在急救舱上拍了几下,对快要失去意识的少年说,“我心里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太多了,多到我有点撑不起这个摊子了,我把湛卢留给你,把你留给联盟,以后……”
那话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像是他一个幻觉,林静恒总觉得那天他听见了陆信的一声叹息,然后是一句模模糊糊的……
“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啊?”
再次醒来的时候,林静恒已经被秘密送回乌兰学院,他被关在封闭的急救舱里,校医兰斯博士对外说他实验操作失误,因为感染,需要住院隔离,他像个被盖进棺材里活埋的吸血鬼,疯狂地撞急救舱门,抠舱门的缝隙,每一根手指都扒得鲜血淋漓,再在急救舱里药水的作用下恢复如初,就这么被关了三天。【就爱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