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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宴饮前后(下)

小说: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 作者:关心则乱 更新时间:2018-04-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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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偏厅已然摆好饭桌,敞阔的十二扇厅窗全开,也不见摆设如何富贵,但只八角落地放半人高的白底青花汝窑大花瓶,插上各色新鲜花卉,古朴温厚,又不失灵动妩媚。

  窗外的五月春光,染的天气润和舒适,厅畔莲池方向,传来幽幽清风,随风而来的是潺潺水声,伴着水面飘落的淡色栀花瓣和几片翠叶,厅中凉爽温润,清香盈然,众女眷俱是怡神爽朗,赞叹不已。

  冷菜鲜果已布齐,明兰引着众女客全都落座后,便吩咐上热菜温酒,还给小姐们预备了较清淡的果酒和新榨酿制的果露,然后仆妇们流水价的端碟传碗上桌,众人提筷就箸。

  顾府首次办筵,葛大娘全力以赴,拿出看家本领,鸡鸭鱼肉等常规大菜不说,山珍海味也是不少的,一道山蘑木耳爆炒鸭珍,一道甜酸凤梨排骨,一道竹筒芝麻银鳝羹,还有一道双菇酱闷里脊肉,格外鲜美可口,吃的众人颇是满意。

  女眷不比男人要喝酒划拳,加之有外客,顾家女眷也不好来灌明兰酒,又因长辈母祖都在身边,女孩们也矜持着,未曾提议行联诗酒令,大家只斯斯的吃菜说笑。

  待吃得一会儿,明兰叫人在厅前的小小八角亭中开了戏,一班乐工带着鼓板,曲笛和弦等乐器,另装扮好的几位女先儿鱼贯入亭,依次请年长女客点过曲牌后,这便开弦起鼓,那油粉戏装的伶人依依呀呀的唱了起来。

  厅亭之间隔有一脉浅池碧水,其间只用两尺余宽的青石板铺了条五六步长的短桥,水声浮动,隔着旖旎花影碧树,隔水而望,淡若烟华,景致音色俱是好。

  听了一会儿,夫人忍不住赞道:“这几位女先儿请的好,曲唱的好,你这地方安排的也好;叫我们饱了耳福,也饱了眼福。”

  明兰听了,起身微笑谢赞,一旁的狄二幽幽的道:“都是皇上的厚恩,这般赏赐,弟妹实是有福气的。”

  坐对面的煊大赶紧接过话茬,笑道:“那也得有这心思才成呀,若要是我呀,就是给了我这么个好地方,我也想不出这么个好点!弟妹到底是读书人家出来的。”

  王氏大感得意,忍不住笑了,明兰玉颊微红,谦虚道:“煊大嫂谬赞了,这点可也不是我想的,原是前头那位熊麟山老大人留下的布图这么安置的,我不过是依样画葫芦。”

  煊大忍不住埋怨道:“你这人!也忒老实了,我这正夸你呢,你漏什么馅呀!”

  众人俱是哄堂大笑,明兰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炳二趁机道:“弟妹这园叫我瞧了实在是喜欢的不得了,来了就不想走了!我瞧这偌大的宅也空旷,也不知我有没有福气和弟妹做个伴?搬来一道住着,也热闹些不是。”

  明兰微微而笑,看了看在桌的顾府女眷,只见她们颇有些不自在,大多都目带责怪的去瞪炳二,偏炳二装作不知道,还一个劲儿的等明兰答复。

  煊大脸上发烧的最厉害,她心中大怨,炳二这般没脸没皮的,不但在外客面前丢顾家的脸,也在全家面前丢了她们四房的脸。

  她用力扯了下炳二的胳膊,强笑着低声道:“你胡咧咧什么呀?公婆尚在,你往哪儿搬呀!”炳二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居然径直道:“那咱们这房都搬过来不就是了?”

  这下连夫人也不悦了,眼看着四老面带怒气,正要开口责骂,谁知那边和袁缨坐在并排的如兰,忽凑在袁缨耳边道:“不是早就分家嘛了,怎么还赖着住一起?莫不是想省饭钱吧。”她刚一说完,就叫袁缨用力推了一把,猛丢眼色叫她住嘴。

  这句话的声音说高不高,说低不低,看似是和袁缨的‘悄悄话’,却又叫人都听清楚了,外客女眷们顿时乐了,笑吟吟的看着顾府内宅的好戏,都暗自心道:就算要搬过来,也当是同房的邵夫人和朱氏,轮着你一个分了家的堂妯娌什么事?

  顾廷煜是候爷,自不能搬离侯府,顾廷炜是夫人亲,要服侍寡母,也不能搬;她们本支同房的都没动静,倒是四房的惦记上澄园了,真是见着不要脸的了!

  如兰这话一出,一时间,除了夫人和朱氏以外的顾府女眷全都一阵尴尬,忍不住对炳二怒目而视起来。尤其是四老,适才闲谈相看时,几位贵夫人见廷荧落落大方,谈吐明朗,颇是喜爱,她们家中都有几位貌上佳的侄,眼看着好亲事有眉目了,却叫炳二狠丢了一回人,她这会儿吃了炳二的心都有!

  这般目光集中注视,饶是炳二的脸皮厚也抵受不住,只好低下头去。

  明兰侧头不语,关于分家,这里头的隐情她也是最近才知道。

  当初库银案发,顾家老公眼看山穷水尽,生怕全家覆灭,所以赶紧把家产分了,好歹能藏下一些是一些,谁知几个月后白氏进门,大祸消弭于无形,长顾老侯爷又常年戍边在外,所以四房和五房依旧住在侯府;待顾老侯爷回京后,分出去另过的事也没再被提起。

  正当此时,始终微眯着眼睛听戏的卢老夫人,忽而发话了,她有气无力的哼哼:“唉……老婆年纪大了,耳朵不好使,你们这一说话,我就连唱的是什么也听不出了。”

  四老松了口气,赶紧道:“都是我们扰着您了。”然后狠狠瞪了眼炳二,脸上装笑,重重道,“你们别多嘴了,赶紧听曲儿!”

  这般一来,厅内这才静下来;明兰暗暗摇头,叹了口气,转头去望着那水上蓬莱般的曲亭,不再理会她们,自顾自静下心来好好听赏。

  因不曾搭有戏台,是以女客们大多点的都是戏段。

  卢老夫人点了《单刀会》的‘训’一段(听说她那年逾五十的儿最近不大乖),夫人点的是《东窗事发》的‘归案’一章(讲的是婆媳妯娌先误解后和好的故事),王氏点了《琴台记》中的‘还珠’(丈夫在沾花惹草无数后终于认识到妻的好处,洗心革面,夫妻恩爱白头),然后旁人也都陆续点了自己喜欢的曲目。

  其中点击率最高的莫过于《琉云翘传》,好几个女眷各点一段,明兰略略一算,几乎把整出《琉云翘传》都点齐了。

  这出戏自前朝起,近年来始终盛演不衰,女眷们尤其钟爱。

  剧情概要如下:话说某朝中期,一位名妓因缘际会结识了一位少年探花郎,两人虽贵贱殊途,但却一见如故,倾心相爱;后探花郎虽将名妓赎身并入了良籍,然家门容不下烟花女。这名妓倒也刚烈,直接留信出走,并劝探花郎另娶高门淑女为妻。

  探花郎遍寻爱人不得,只得从父母之命,多年后,新鳏的探花郎被点为巡边御史,于边疆巡视之际恰遇羯奴大举进犯,探花郎率领军民力抵挡,然敌众我寡,眼看援兵迟迟未到,就要城破身死,探花郎都已把剑架在脖上了,这时忽然羯奴中帐大营大乱;探花郎抓住时机,赶紧吩咐守城官兵趁机急袭,果然得手,危机自解。

  战后清点才知道,原来是一女斥重金急购了五牛羊马匹,然后于尾部点上火,效仿田单的火牛阵,让牲口群从毫无防备的羯奴后方冲过去;探花郎见疑,细细打听之下才知道,这女赫然就是那名妓。

  最后当然是大团圆结局,才佳人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这故事很烂俗,但却很动人,因为这出戏是真有其事,讲的是前朝一段奇缘。

  那探花郎姓高名覃,乃江左名门弟,他少年得志,十六岁就科试簪花,先后辅佐了位皇帝,一生大起大落,福泽姓无数,后被录入正史《名臣传》。

  而他的妻更传奇,因为,她的确是秦淮河畔的歌妓出身,后世称之为‘琉璃夫人’。本来嘛,这样不大好见光的身份,就算瞒不了当时人,好歹在书面上做些章,糊弄一下后人也好,偏偏这位高夫人实在有名了,而他们的事情闹的也大了,就算正史上不写,野史上那也是铺天盖地。

  ——这时,八角亭那边忽响起一阵轻鼓,由缓至急,四个乐工一起十指疾拨弦,如泣如诉,若满地泻珠,惊心动魄,明兰抬眼看了看身旁的朱氏,再看看几位妯娌,只见她们都是一脸激动心醉,明兰知道,最精彩的一段来了:

  高覃从边城回家苦求高堂,双亲终于同意纳琉璃夫人进门为妾,谁知琉璃夫人不干,她对着情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名言:“汝甚,然吾也爱己甚。”

  她说,她受了半辈的白眼轻视,脱了贱籍后,已决计后半辈挺起脊梁做人了,是以开作坊,招徒,经商行贾,已经替自己挣下尊严的生活,并且她现在过的很愉快。

  高覃坚决要娶她,江左高家却死活不答应,这件事闹的天下皆知,连市井街坊都热衷谈论;最后,高覃毅然放弃似锦前程,弃职去衔,还被高家开除宗祠,赶出家门。

  然后,遭受天下人非议的夫妻俩隐居于雍州山野,清贫日,相濡以沫,高覃潜心读书,著书修,教诲弟,琉璃夫人则带着贫困的当地姓,开山凿矿,蓄水为田。

  整整十年,皇帝都换任了,高覃以扬弃程朱理的几本鸿篇巨作而再名满天下,四海莫不仰慕,纷纷前来求教,朝廷发诏令,让高覃复职还朝,此后青云直上,出将入相,归乡野,又次还朝,官位直至师,且门下弟无数,最后入了《名臣传》和忠良祠。

  而高夫人呢,从歌妓到超一的诰命夫人,琉璃夫人的一生简直比传奇还传奇。

  当时明兰读了这段书(正史+野史),曾疑问庄先生:“矿山可以私开的吗?官府不管?”

  “别的矿不可以,然琉璃夫人却可以。”庄先生道,“因这矿非金银,非铜铁,非煤盐,而是一种奇异的‘石英’,可烧制琉瓦玻璃,官府都不知道那东西作什么用的。”

  玻璃!是的,玻璃。

  明兰瞳仁微缩,看了眼四周敞开的窗户,上面镶嵌着明净瓦亮的玻璃,有些是整块整块的透明玻璃,有些是小片小片镶成花鸟图案的彩琉玻璃,光华绚烂,厅堂敞亮。

  在技术水平低下的古代,琉璃夫人通过一次又一次的精密实验,先烧些玻璃小玩意挣些前期资金,十几年后造出凸透镜片,以作千里镜或放大镜,再十几年后,终于彻底革新了技术,烧制出大面积且平整结实的薄玻璃。

  这位琉璃夫人应该是穿来的——明兰微微出神的望着玻璃窗——从她目前残存的实验手稿来看,她还是理工的。

  这专业可真好呀,明兰低头叹息,十分羡慕。

  厅内响起一阵轻轻的喝彩声,只听那女先儿的唱腔陡然低沉深衍,眼神中直是天荒地老的信息,就是明兰这样的伪青也不得不承认,这实在是出好戏。

  因为这戏是前朝一位大才所作,而他正是高氏弟,在他七十古稀那年,午夜梦回少年求时代,那时他们常能见到白发苍苍的高覃夫妇,携手缓行江畔,依旧是恩爱情深。

  老人满脸是泪的醒来,满怀感激和敬慕,挥笔写下这部传世之作,用以纪念已逝的恩师和师母,大才出手自然与众不同,《琉云翘传》曲调婉转动人,唱词清雅隽秀,里面许多词句几乎可以直接入诗,端的是难得一见的佳作。

  明兰再看周围女眷们的脸上,有艳羡的,有忧思的,都多少带了几分感慨,一旁的朱氏轻叹道:“唉……一个女能做到琉璃夫人这份儿上,算是值了。”

  琉璃夫人的存在,成为了一个符号,一个象征,告诉女人们原来世上的确是有这样深情的好男儿的,只是自己没碰上而已。

  而对于明兰,琉璃夫人则是个信号,告诉她,她是有老乡的。

  从祖母那里,明兰曾陆续的听说过一些关于静安皇后的事。

  知道她出身显赫,生就美貌,又自小聪颖,岁能诗,五岁能画(应该是魂穿),一手诗词惊采绝艳(唐诗宋词),十五岁选作皇正妃,二十岁册封皇后;盛老少女时代曾进宫见过她,可不过两年后,十七岁的静安皇后就薨逝了。

  “她为何去的这么早?”幼年的明兰曾问道。

  “因为她根本不该进宫为后。”盛老满脸怅然的怀念,“她的格像山崖上的雪莲一样高洁无暇。她不是轻信,而是待人真诚,她不是不懂机巧,而是不屑。而宫里那见不得人的地界儿,不是是弄脏了她。哼!那起奸人,还真以为自己胜了?还不是各个都不得好死!”

  那是明兰唯一一次见到祖母流露出那般深刻的怨毒痛恨。

  官方的说法是,因奸妃小人挑唆,帝后生隙,其后皇后沉迷于制镜奇技,于宫内另辟一小作坊,终日忙碌,再不问宫闱之事,也不愿再见皇帝。

  “做镜?”明兰惊道。

  “是呀。”盛老笑道,“静安皇后说是从古籍中寻到一个方,可以在玻璃上做出镜来,比铜镜强上倍,她是聪明的,不过一两年就大有眉目,可惜……”盛老沉下了脸,明兰不敢再问了,没等静安皇后制出镜,她就过逝了。

  “她曾说过,她这辈最后悔之事,就是少年早慧,才貌闻名天下。”盛老语带哽咽,忧伤道,“真是盛名之累!”

  听孔嬷嬷说,静安皇后临终前,把从小到大所有诗稿图纸全都焚毁,不肯留下一字一纸。

  接下来的事,是孔嬷嬷的独家透露。

  闻得后逝,武皇帝像是失了魂,坚不肯信静安皇后是病故的,当即把整个医院的御医都捉了起来,叫他们验尸,查不出一个杀一个,一直杀到第十个医时,终于验出毒素,并推断得出,应是慢性毒药,静安皇后差不多已中毒年了。

  凤仪宫里,武皇帝在尸体旁坐了一天一夜,不过短短几日,原本豪迈英武的武皇帝骤然变的暴怒多疑,至此之后,他心性大变,谁都不信,不但彻查宫廷,杖毙宫人宫妃近千余人,还掀起几起大案,将无数官吏投入大狱拷问。

  皇贵妃赐死,族诛;淑妃,丽妃勒令自裁,父兄赐死,族人贬为庶民,庄妃打入慎刑司,严刑拷打后处死,然后也是族诛……凡是正以上的嫔妃几乎都没逃过一劫,运气不好的还要牵连家人。四妃里只留下一个贤妃,但几年后也被吓死了;九嫔里面只逃出一个王充仪,不过后来也神志不清了,一下,后宫空出一大半。

  凭良心说,害死静安皇后的人里当然少不了她们,但也有不少的确是冤枉的,不过那个时候的武皇帝,就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见谁咬谁,谁也不敢规劝;还好,静安皇后还有个温敦的小儿,也就是先帝仁宗,总算他的规劝武皇帝还能听两句。

  这般腥风血雨,足足闹了年;武朝末期,皇帝甚至开始迷信术士之说,彻夜祭坛招魂,不过皇帝不是笨蛋,斩杀了许多江湖骗后,他几近绝望。

  某日深夜,他忽梦醒,彻夜纵马去孝陵,跑到静安皇后的棺椁旁痛哭一场,絮絮叨叨说些胡言乱语,然后清晨再纵马回来上朝;自此之后,就养成了习惯。

  听到这里,明兰忍不住叹气了——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医曾断言,以武皇帝的健康状况,活个七老八十绝没问题;不过再好的身体也经不住天天cosy黄老邪呀;一次武皇帝偶感风寒,发起些低烧,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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