６．不可天下人负你
暮色西沉，白云深处，这乡野荒山中居然还有着人家。
木屋。
屋外晾着男女布衫，衫子上有着绞痕，还在往下垂滴着水。
白清影看了眼裹着女装斗篷的白起，走上前，站到栅栏用力喊着：“有人吗?我们在山里遇到了盗匪，逃到这里，还请主人能让我们留宿一晚。”
这是两人早就商量好的台词。
可她即便用力喊，声音还是不大.
白起站在她身侧，两道安静的剪影贴在老枯的栅栏上。
没多久，屋内的人似乎反应过来了，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
那是个农妇打扮的女子，她瞧到门外两人，眼睛亮了亮。
好可爱漂亮的女娃。
嗯？
旁边还有个穿女装的小胖子？
她有些惊疑不定，山中常常会有怪谈，她听说了好几个这样的故事，所以目光又在两人身后扫了扫。
影子在渐暗天光里落在栏杆上，显得静谧。
有影子，那就不是什么怪谈了。
农妇舒了口气，慈祥道：“快进来吧孩子。”
她上前打开栅栏，目光落在白清影身上，越看越喜欢。
这娃真是漂亮，简直和仙子似的，如果留下来也能养，到时候就凭这小模样肯定能被城里的贵人看上，到时候自己和丈夫也可以入住城里了。
就算没这机缘，给自家儿子做个婆娘也不错。
至于这男孩看起来胖胖乎乎，倒是可以为自己儿子做个伴，算是给那小子多个小仆人。
端茶倒水。
农妇为两个孩子倒了两碗暖汤，“我叫马加锁，叫我锁姨就可以了。你们两个娃娃是在山里遇到强盗了么？大人呢？”
白清影没有说话，她看了一眼白起。
白起淡然的喝着汤，然后道：“我们随商队经过这里，可是却遇到了盗匪，爹把我们兄妹两人藏在獾子洞里，可是他却死了...
我们很害怕，就在山里乱窜，所以来到了这里。”
“如果没有其他地方去，就在这里先住下吧。”农妇微笑着，“我家男人一会回来，我们还有个与你们差不多大的孩子，等过两天，我家男人带你们去寻亲看看。”
农妇很快翻出了一套男孩的装束给白起换上，后者这才脱下了红斗篷还给了白清影。
杂货间很快被收拾干净，农妇垫了被单，又打了个地铺，算是给两个孩子休息，随后，她就走开了。
白起坐在杂货间的窗前的小矮木凳子上。
那木凳子就是个树桩。
白清影坐在他对面。
两人相对而坐，却都安安静静，没有人开口，也没有人感到尴尬。
这种意外的和谐让白起愣了愣，他忍不住看了眼对面的女孩。
女孩也看了眼他。
然后有些瑟缩地低下了头，似乎有些怕他，又似乎有些害羞。
白起忽然道：“其实你才是妖皇。”
第二版本的BOSS白清影本就是未来的妖皇，只是白起想了半天为什么大千世界游戏里没有他？
小猫妖一惊，跳了起来：“妖皇，冤枉啊，小女子没想造反呀！”
白起：...
小猫妖捏着拳头给他打气：“小爹爹，你别灰心呀。
我相信灵气消失只是暂时的事，等到新的时势到来，所有妖族都会在你身侧的。”
白起想说自己讨厌妖，却又怕伤了面前的女孩。
想说自己不会当妖皇，这女孩估计又是翻出些鸡汤来强行灌自己。
所以，他淡淡道：“我志不在此，既然灵气消失了，我们都该重新开始了，过去已经是过去，不会再复返了。”
“那小爹爹志向在哪？”
白起露出几分憧憬，微笑道：“结婚，生子，有个家，过平凡而安静的一生。”
“欸？”小猫妖似乎有点生气了，小手指戳着对面的胖子问，“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大金刚寺？”
白起道：“因为我预感这里能让我们摆脱被追杀的情形，然后可以各自安定，到时候...白姑娘就振兴妖族去吧，我自己过其他日子去。
妖皇之位，非你莫属。”
小猫妖脸涨的通红：“你！”
白起安然与她对视：“我一直如此，从未变过。”
“那你之前为什么还要变身，杀了那些人？”
“第一，我不喜欢欠人情，第二，我怕麻烦，所以...我宁可委屈下自己，也要把那些人铲除了，否则岂不是不得安生？”
“那我们这千年的恩怨，与仙，与佛，如今又与人，这些恩怨，小爹爹就不管了么？”
“我失忆了，记不得了。”
“那...那么多妖族的人会为你赴死，你就不欠它们的情么？”
“眼不见为净，而且它们是为了妖族，我若不是妖皇，它们自然不是为了我，对么？”
小猫妖有些失望，静静看着这熟悉了数百年，如今却有几分陌生的男孩，固执道：“我会改变你的。”
白起摇摇头：“不可能。”
山中的天气多变，前刻的晚霞被忽来的秋雨冲散，飞叶在山风里漫天舞着，萧索暗沉的山道尽头，一大一小的人影匆匆戴着斗笠往这里奔着。
是猎户带着他儿子回来了。
对于两个忽然寄宿的孩子，猎户先是愣了愣，随后却是又让婆娘做了两个菜，拍着胸脯说明日就带他们去城里去寻亲。
猎户的儿子是个肌肉结实的男孩，饭桌上不时扫过白清影。
晚饭后，入夜。
夜里听着屋檐滴滴答答的秋雨，白起就入睡了，虽然拥有着恐怖的第二人格，以及灰女娲，可他真正的实力却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
为了不打乱生物钟，他就没有对自己动用灰女娲，该睡睡，该吃吃。
他已经规划好了，等这事了了，他就靠着自己这灰女娲的能力，去做个神医，赚一笔钱，找个民风淳朴的小镇娶妻养子，过上前世从未有的平静生活。
如果自己本体是人，那就生个孩子。
如果不是人，那就领养个孩子。
他太想有个家了。
睡梦里，他忽然听到门外传来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似乎是什么人的哀嚎惨叫。
又做噩梦了？
白起不以为意，前世做噩梦都习惯了。
但又过了一会...
不对，这不是噩梦，这惨叫声太特么真实了。
他猛然睁眼，迅速看向黑暗，黑暗里的地铺被单上，白清影并不在。
白起皱皱眉，有敌人么？
他翻滚下床，迅速拿起一根杂货间墙角的劣质生锈烧火棍，然后推门而出。
门外...
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雨停后的苍凉月色里，猎户正在往死命趴地逃跑，他十指死死陷入泥土里，往前用力扒着泥土，但却无法挪动半步，因为他背上站着个冷漠的女孩。
女孩长匕首一转，直接从后扎入他的头颅，钉死在地上。
白起借着月光又看了看屋内，隐约可以看到被杀死的农妇和孩子。
他眉头动了动。
这小动作被白清影看到了，她轻声道：“小爹爹，猎户从城里来，他知道我们的身份了，所谓的带我们寻亲，也只是为了...”
白起神色很平静，平静的有些疏远。
小猫妖心里有些难受，她咬了咬嘴唇，从猎户后脑勺拔出染血的匕首，甩出一道血线。
“宁可你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你。”
她固执地说着，瞳孔静静望着杂货间门前的白起，月色里，那湖光山色般的眸子中，竟只容着这一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