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夜宴
慈宁宫侧殿，华灯初上。
朱由检破例大摆宴席，招待李若琏一行，他向来吝啬，平日只喝小米粥，很少吃荤，除了人肉。
今日，皇上要为孤筏重洋远渡归来的功臣接风洗尘，难得奢侈一回放飞自我。
夜宴标准堪称豪奢，单是准备食材，司膳监就花去了二十两银子。
菜肴丰盛，虽没有龙肝凤爪，然与后世臭名昭著的满汉全席相比，却也不遑多让。
京师距东南甚远，海鲜当然是吃不上了，不过河鲜鹿肉熊掌什么的还是完全管够的。
最为昂贵的当属两条新鲜河豚。
暮春时节，正是河豚上市时，朱由检知道，河豚是日·本吃货必备菜肴，这道菜是必须要搞到的。
锦衣卫连夜从漕商那里搞来两条新鲜河豚，去除剧毒鱼子，交给御厨精心烹制。
河豚味道鲜美，却是剧毒之物，每年被河豚毒死的食客不计其数。所以食用河豚可以算作是种博弈，在美味与死亡的边缘舞蹈，至于会不会被毒死，那就要看各人造化了。
当热气腾腾的新鲜河豚端上桌时，来自岛原城的益田素子忍住泛上来的口水，她黑色嘴唇给朱由检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此之前，朱由检在日·本战国影视剧中看到过女人有类似装扮，比如黑泽明电影中女主人——不过今天亲眼看到，还是颇为震撼。
崇祯皇帝不好询问益田素子这种独特审美在倭国是否真的流行，只是站起身，环顾四周，举起手中青玉酒杯，大声道：
“今日夜宴，没有皇上臣子，来！共饮此杯！为李大人接风！”
众人纷纷抬头望向崇祯皇帝，举杯共饮，待朱由检喝完坐下，众人仍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刚才不是说了，今日慈宁宫中，没有君臣，只有朋友！你们都没听见吗！快快坐下！”
见皇上如此，众人也不敢造次，连忙坐下，然而只是低头垂目，却不敢举箸。
朱由检也顾不得别人，一口气吃下半只鸡，三根猪蹄，半只鸭，喝下半壶酒，又将半条河豚狼吞虎咽，河豚肉质细嫩入口即化，回味无穷。
“都快吃啊，喝啊！”
朱由检摸了摸嘴角油腥，朝周围众人高声叫道。
此时八仙桌前坐满八人，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八人身份各异，能力不同，就连国籍也不尽一致，今天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明天便会为大明中兴而努力。
由南往北，依次坐着锦衣卫堂上指挥李若琏，钦天监监正汤若望，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临清漕兵张剑，龙岩茶商赵三醒，还有两位国际友人，分别是西班牙伯爵塞万提斯·汤姆士，倭国岛原起义军领袖益田素子。
众人围坐一桌，年龄不同，国籍不同，套用东晋书法家王羲之的名言，真可谓群贤毕至，少长咸集。
此时京师还是小冰河气候，天寒地冻，好在慈宁宫中升起了炭火，周围气温回升，温暖如春。司膳监小太监不断往桌子上添菜，偌大的八仙桌上热气腾腾，堆满上百盘菜肴，几乎快要摆放不下了。
在崇祯皇帝多次喝令下，众人也不再拘谨，开始动起饮酒吃菜。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汤姆士伯爵，关于您为爱情献身的事迹，朕早有耳闻，甚为感动！你大难不死，来我大明，也算是缘分！来，与朕共饮此杯，喝了这杯酒，你就是朕的朋友了！”
朱由检边说，赵三醒汤若望边在一旁翻译，汤姆士这几日从日·本一路西行来到大明，历经艰险，可谓是中年派的奇幻漂流，昨日抵达天·津，来到这个陌生帝国，今天得到大明皇帝亲自召见，可以说是恍若梦中。此刻听崇祯皇帝这样说，简直是受宠若惊。
“在上帝面前，在大明皇帝面前，我那些年轻时候的玫瑰色爱情故事，不提也罢，李若琏大人救了我，我以马德里圣母起誓，余生将为大明帝国，为皇帝陛下效力！”
汤姆士不适应明国高度数白酒，满饮一杯，伸长舌头，脸上一副痛不欲生表情，说话也有些大舌头了。
好在他的欧洲同胞汤若望是个地地道道的中国通，喝酒丝毫也不比其他人差，这才能将汤姆士原话准确翻译出来。
“如此甚好！甚好！”
朱由检边说，边吃掉四分之一条河豚，见他狼吞虎咽模样，汤姆士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其他人为皇上捏一把汗，尤其是来自日本的益田素子，张大嘴巴，露出两排漆黑靓丽的牙齿，旁边李若琏低声对她说了些什么。
河豚在岛国是道名菜，不过因为河豚剧毒，长崎港每年都有食客食用河豚中毒而死。
王承恩知道皇上太久没有沾腥，加之今日喜出望外，所以在宴席上有失皇家礼仪，只是这河豚确实不能乱吃。正要开口劝谏，却听皇上大声道：
“诸位不必担心，朕已命御厨除去鱼子，没有毒，这几条河豚是朕派人从漕商那里弄来的，如此人间美味，不可错失，来，一起吃！这位日·本姑娘，应该对河豚更加喜爱，不必客气，”
李若琏闻言，连忙跪倒在地，口中称罪：“臣该死，大明与倭国护卫仇敌，未经皇上允许，便将这倭人带回大明，请皇上降罪！”
勾结敌国，可是诛杀九族的大罪，纵然事发有因，众人一起将目光投向崇祯皇帝，却听朱由检嘿然笑道。
“哈哈哈哈，何罪之有，快快来吃河豚，等会儿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众目睽睽之下，天草三郎的妹妹小心翼翼将筷子搭在河豚背上夹了块，放入口中，伴随她那两排漆黑牙齿上下咀嚼，美人脸上露出幸福笑容，连连称赞这是人间美味。
众人见状，顿时食指大动，钦天监监正汤若望尝试着吃下一口，西班牙人汤姆士紧随其后，片刻之后，两个欧洲人竖起大拇指，称赞皇帝陛下的御厨厨艺不凡。
酒过三巡，众人渐渐放开，觥筹交错，好不热闹，趁着酒兴，朱由检让李若琏详细讲述这次倭国之行的具体情况。
李若琏放下酒杯，从自己离开京师说起，讲到在运河上遭遇张剑，讲到如何说服张剑追随自己前往日·本，说到在海面遇到风浪，幸得赵三醒搭救，抵达倭国后，在长崎中国町住下，搜寻汤姆士，从长崎一路找到江户，仍旧一无所获，后来无意卷入妖僧械斗，被关入权现山望所，准备送往江户幕府。众人炸掉火药库，击溃番所守军，逃到长崎码头，在益田素子帮助下，搭乘事先买通的荷兰商船，连夜逃离长崎港，历经艰险，返回大明。
朱由检，王承恩，汤若望三人听的如痴如醉，尤其是王承恩，张大嘴巴啧啧称奇。
李若琏这番经历简直比勾栏瓦市的说书人编的故事还要精彩。
不知多了多久，崇祯皇帝才从这荡气回肠的传奇经历中回过神来，转身对王承恩道：“
“王承恩，给魏藻德说，以李大人经历为蓝本，写一出戏文，让周奎加紧排练，这出戏名字就叫东游记，“
”是，臣记下了，就叫东游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