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防线
“好！若此，贝勒爷何愁大事不成！何愁天下不平！”
鳌拜挥舞熊掌大手，在孔有德瘦削的肩膀拍了拍，恭顺王身体踉跄，几乎摔倒。却不敢多言，只是赔笑，目送鳌拜走远。
恭顺王这个封号用在孔有德身上可谓实至名归。
曾为毛文龙麾下悍将，早年参加过镇江大战，当年的意气风发，勇冠三军，志存高远，如今早已随风飘散。
毛帅被袁崇焕斩杀后，孔有德沦为丧家之犬，之后吴桥事变，孔有德率东江兵在山·东烧杀抢掠，明军围剿之下，最后投降建奴。
吴桥兵变后，孔有德谄媚如狗，后来从龙入关，屠杀起自己同胞，倒是越发狠辣。
丧家之犬也是犬，急了也会龇牙咧嘴，也会动怒。
待鳌拜远去，恭顺王召集众将，环顾四周，啐口唾沫，恶狠狠道：
”欺人太甚，老子投靠后金，天天夹着尾巴做人，哪边都不得罪，没想到临到头还要给人家当炮灰！奶奶的！“
”他·妈的，非要逼老子再投降明国不成？！“
东江部将追随孔有德多年，各人心中清楚，大明山穷水尽，朝廷欠饷多年，忠君爱国当然没必要了。
宣大镇半年多没发一两银子，要不是李自成带着顺军从陕·西杀过来，几位总兵弃暗投明，转投大顺，这才避免麾下哗变。
孔有德瞪耿仲明一眼，骂骂咧咧道：
“当初在吴桥，李九成花掉了买马钱，怕朝廷责罚，拉兄弟们反叛朝廷，你们都不吭气，现在投了建奴，日子也没见过多好！知道急了吧！”
嘴上这样说，孔有德却很清楚，无论多尔衮鳌拜如何瞧不起东江兵，他也不能再投降明国了。
以朱由检的性格，绝不会轻饶自己，多半是要被凌迟处死。
远的不说，范文程就是例证。
朱由检为了报复此人，竟把他变成了活死人。
“不如往西走，过了昌平，就是宣大，投靠顺军，李自成肯定愿意收纳咱们！听说顺军在山·西抢了不少大户，最近日子过得滋润，”
耿仲明与孔有德交往甚秘，算是生死之交，当年吴桥兵变，耿仲明功莫大焉，关键时刻，他当然不能再做沉默。
孔有德嘿然惨笑：“投了鞑子，还要投靠李自成？那老子不就成了三姓家奴？！比那三国吕布还要烂?再说八旗军就在身后跟着，怎么去山·西投靠顺军！飞过去吗？“
耿仲明听罢，随即眉头紧皱：“那依你之见，该怎么办？“
孔有德捻着下颔处并不存在的胡须，沉默许久，才道：
“这涿鹿城中，明军不过千人，咱们手上四千多人马，又有红衣大炮助阵，这个宁王朱聿圳只会纸上谈兵，又不像他亲戚朱聿键，不足为惧。杀过去，夺下城池，抢到东西都给咱们东江老哥们分了，不要给鞑子！“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孔有德麾下四千人马，其中一千多人是从吴桥带过来的东江兵，是全军中的精锐。
剩余的两千多包衣奴才，是从各地掳掠而来的奴隶，平日在军中当辅兵用都够呛，充当前锋，几乎就等于去送死。
然而此刻，只有正面向前，击败明军。唯有如此，才能得到更多兵源补充，得到多尔衮赏识，在这乱世之中活下去。
“传我命令，攻城！”
半个时辰后，三千包衣战甲排成稍显凌乱的阵线，缓缓朝涿鹿城墙逼近。
逐鹿城墙后面，一排排明军隐蔽在城墙后面，只有盔顶上的红缨露出来。一簇簇血红的红缨看的孔有德心底发憷。他转身了眼正蜂拥向前冲去的包衣奴才，心中忽然涌起一丝不详预感。
“这些包衣，今日竟然如此骁勇？“孔有德皱紧眉头，忍不住喃喃自语道。
“哪里骁勇，不过是会打些顺风仗罢了，”
“待会儿打起来，宁可败，也不要死太多人，“
耿忠明睁大双眼，满脸疑惑道：“为何？“
”包衣都是各旗战甲的宝贝，死的太多了，多尔衮和豪格饶不了你我！”
耿忠明闷哼一声，没有说话，他心想，既然要打仗，如何不死人呢？
很快地，他和孔有德的注意力都被眼前一座城墙吸引。
从皮岛到京师，从镇江大捷到松山大战，孔有德身经百战，却从未见过眼前这样的防御工事。
横亘在两人面前的是一片半圆形堡垒群，中间向内凹陷，两边朝外面凸起。
说得更直白一点，倘若攻打这样的城池，攻方至少会会遭到对面三个方向的攻击。
这就是棱堡相对普通堡垒的厉害之处，只用少量兵力扼守，占据重要位置，便能对攻方造成巨大杀伤。
此时清军上下，没人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棱堡是为何物，以他们的军事素养，当然不可能知道棱堡在防御中起到的巨大作用。
这也不能怪鞑子包衣孤陋寡闻，毕竟棱堡只有万里之外的欧洲才有出现，而且其真正能发挥其重大作用还要在若干年后。
如果不是国际友人汤姆士呕心沥血设计，如果不是朱由检竭尽民力修建，这种超越时代的军事存在也不会出现在孔有德耿忠明两人面前。
当然，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涿鹿城头，宁王朱聿圳负手而立，再次望了眼汹涌而来的清军战阵，回头对隐蔽在垛口后面的亲兵大声喊道：
“报效皇上的时候到了！你们平日里喊着杀建奴杀建奴，现在建奴就在城下，杀光他们，或者被他们杀光！”
与生死不明的秦王朱聿键不同，朱聿圳对朱由检忠心耿耿，而且脑子明显不太好使，动不动就把战死挂在嘴边，连监军王承恩都觉得这个藩王很是晦气。
这次临危受命，被派来驻守棱堡，抵挡建奴入侵，朝中不少人都将朱聿圳与秦王朱聿键对比，暗示宁王将要战死殉国。
不过西班牙人汤姆士反复向皇上保证，他设计的棱堡易守难攻，清军不付出惨重代价绝难攻克。
不过包括朱由检在内的朝中文臣武将根本不相信这个西班牙糟老头的鬼话。
这也难怪，毕竟崇祯皇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汤姆士从日本救回来，要是让大明感觉汤姆士只是徒有其表，没啥用处，搞不好大明皇帝一怒之下会杀人的。
“殿下，咱家不会真的死在这儿吧？！”
王承恩忐忑不安问道，倒不是因为怕死，想到自己死了之后不能好好服侍皇上，这位忠心耿耿的老太监不由有些黯然神伤。
对面黑压压的战甲已经翻过壕沟，距离棱堡不过百十步，人伏在垛口后面，隐约能听见远处包衣身上铠甲发出咔咔的抖动声。
朱聿圳望着对面缓缓逼近的包衣战甲，回头看着身后一群神情绷紧的亲兵，附身捡起地上一支鸟铳，对准前面蠕动的战阵，神色冷峻道：
“本王不是朱聿键，秦王在山·西殉国，固然令人可贵，不过要想报效大明，就不能死。所以，没有本王命令，有敢妄动者，杀无赦！“
与秦王朱聿键不同，朱聿圳对皇上更为忠诚，脑子也不是很好使，朱由检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会一丝不苟忠实执行。
”你们不会死在这里，等会儿打起来，按照皇上说的那样做，排射击完毕，便躲在后排，后面人补上，城墙坚实，建奴伤不到我们的！”
“记住，今日我们不会死，死的是他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