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英雄可死,吾亦可!
依靠坚墙厚壁的仓库守军战死率都高达百分之十,更何况裸露在外还要亡命冲锋的日军了。
10比1的战损比不够,那就再乘上10。
几乎不用细数,光看仓库外远近阵地上处处屎黄色伏尸,就知道这数小时的鏖战中,他们就有超过两个步兵中队基本可以撤销编制了。
如果再加上清晨发动的两波攻击中损失的人数,第36步兵联队先前补充进来的辎重兵基本已经可以算是消耗殆尽。
先不说今天能不能攻克四行仓库,从这一刻起,胁板次郎大佐阁下基本可以去当少佐了,因为他麾下的兵满打满算也就比一个步兵大队多了一点。
而澹台明月也在她的战地日记中写下了这么一句话:“10月31日,我军杀敌无算!”
这是标题,也是内容。
申报迅速将这篇简简单单的战地日记刊印成铅字,整个头版,就是一名腰插四枚手榴弹、戴着钢盔、手持步枪军人的背影,并配有‘我军,杀敌无算!’六个大字。
政府宣传部门保持缄默,却也没有阻止这家淞沪最大的报纸将已经拒绝军令扯去领章的仓库守军称为我军的说辞。
就连西方租界方面,虽然有领事向中国外交部门表达了抗议,但双方都没有把这事儿放在明面上说。
这就是政治,交易肮脏的令人作呕,但注定他们也只能在阴暗的角落,一旦大白于天下,别说中国那些高层人物焦头烂额,西方租界方面也落不到什么好。
位于租界的数十万乃至百万中国人这数日的时间,就像是一个炸药桶,高昂的民族情绪就在爆炸的边缘,一旦他们知道自己的英雄竟然是因为西方人的压迫而导致被自己国内高层放弃,那将是怎样一幕可怕的情形?
光凭租界内数千条枪?哪怕是最傲慢的西方将校,也不敢打这个包票。
尤其是当下午四时后,爆发于租界内的一场事件,更是让还在叫嚣的某西方领事彻底噤声。
从正午到下午,除了枪炮声隆隆,早已没了中国民众的欢呼声。
虽然预料过今天的战斗的惨烈,但战况依旧大大超越了他们的预期。
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日军敢死队一波接着一波不要命的冲锋,中国士兵冒着被步兵炮击中的危险,无法躲在坚墙厚壁的射击孔后,只能站在视野更好射角更大的沙包工事后面顽强反击。
哪怕是沙包工事连同士兵一同被步兵炮炮弹命中炸得粉碎,马上就会有士兵重新搬来沙包重新堆上,继续匍匐在已经满是战友血肉的工事上射击。
当一队日军步兵已经攻进仓库死角,正在拼命的将身上的炸药包往墙角堆的当口,杀红了眼的中国士兵不再躲在楼顶的墙壁之后靠着概率向下丢手榴弹。
而是,露出大半个身子寻觅被宽大屋檐遮住的死角,确定目标再丢手榴弹。
这样做的结果自然是被负责火力掩护的日军轻重机枪发现,楼顶本来就是他们防范的重点。
下一刻,不知道有多少发子弹命中中国士兵的躯体,深蓝色被血浸透变成了深沉的紫色,但口吐着鲜血的士兵依旧趴上楼顶墙壁伏下身子准确的丢下了手榴弹。
日军在那里至少堆了七八个炸药包,还在疯狂的掘土,指望着将这里一举炸塌。
手榴弹将炸药包引爆,合计重达三十多公斤的炸药轰然爆炸,可怕的爆炸将仓库角落炸出了一个可进入坦克的大窟窿,也把三十米范围内来不及跑路的日军像秋风扫落叶一般卷出二十几米。
但,被墙壁阻拦沿着墙壁向上飙升的气浪也同时袭到,把厚实的屋檐冲的七零八落的同时,也把探出身体再无力趴回去的中国士兵卷上天空。
一百多斤的身体,就像是一片轻盈的叶子,在中国民众盈盈的泪光中,被可怕的气浪抛飞,最终落入距离仓库七八米外的苏州河中。
冲天水花砰然溅起。
他死了!
是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或许从他投出手榴弹后头重重垂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去了。
不管他会不会被气浪席卷,会不会掉落入苏州河中,他都不可能活了。
可是,为什么看着他不断在河中沉浮的身体,总觉得他还活着呢?
万一他还能活呢?
看着这一幕,死死咬着牙关的中年人,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将紧拉着孩童的手交给背后垂着头不敢看战场的妻,脱下戏楼老板亲手送还的藏青长袍,裹在不明所以睁大眼睛看着他的儿子身上。
“长青,你要做什么?”中年妇人眼神带着惊惶,看着丈夫。
已经变得消瘦而略显粗糙的手不顾大庭广众死死拽住丈夫的衣角。
女性的直觉以及对丈夫的了解都在给她疯狂提出警兆,她的夫,要去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儿。
“秀云,以后宝儿就得多劳你照顾了。”月长青看着妻子,目光中闪出柔情,更多的却是抱歉,但言语中却无丝毫迟疑:“将来他长大了,如果战争还没结束,告诉他,月家男儿可做平凡之人,但绝不可做异族之奴。”
说罢,蹲下身以额头碰着儿子的额头,低声呢喃:“儿子,你快快长大!”
“阿爸!”孩童刚来得及呼喊一声,就看见自己父亲挣脱母亲拽着衣角的手,沿着街道狂奔。
空无一人的苏州河南岸边,他跑得是那么的快,像奔马,更像是一支箭。
每个人,都能感觉到他此去,便再也不会回头的气势。
“他想做什么?”在不远处目光肃然观战的黑衣中年人微微一愣。
继而,他就住口不言。
因为,他明白了。
不光他明白,很多看到这一幕的中国人,都明白了。
他要去,捞出掉入苏州河的中国士兵的躯体,不管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他不能,让自己的英雄,孤独的呆在冰冷的河水里。
看着中年人义无反顾的跳入苏州河,中年人的目光如剑:“弟兄们,你们怎么说?”
“这是阿拉的淞沪,不能让一个外人比下去了。”一个同样身着黑衣的青年目光清澈,扭头就走。
十几个黑衣跟上。
“小刀你放心,若有意外,你和弟兄们的安家费,照常规十倍发放。”中年人目光微赤,却是冲着远去的青年们悲声大吼。
这名纵横淞沪地下世界十余年的江湖大佬知道,此去,或许便是十死无生。
青年,头也不回,挥挥手算是作别。
业已经杀红眼的日军在发现苏州河南岸中国人跳入苏州河这一举动后,立刻调转机枪枪口,悍然向苏州河里开枪。
苏州河南岸是租界,但苏州河可不是。
雨点般地子弹射入河中,河水泛着血色的泡沫不断翻腾。
日军的射手在狞笑,这可能是他们这个白天最大的成就。
然而很快,他们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
因为,那些中国人,和他们曾经熟悉的中国人,不一样了。
换成以往,面对死亡,绝大部中国人本能的会麻木缄默,就这么远远的看着自己的英雄在波涛中沉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胞在河水中殒命。
可这一次,于两翼观战的近万中国民众,润了眼眶,也赤了眼。
哪怕是日军前线指挥官又调来一挺轻机枪进行扫射,但冲出街垒狂奔向中国士兵落水点的中国民众高达百人,迎着死亡的子弹,跃下。
其中绝大部分,都是青年,十七八岁,正是求学的黄金年华。
但这些最为宝贵的,他们,不要了。
向死而生还是向死而死?
都不是。
他们,是主动走向死亡去抢救死亡。
”英雄可死,吾亦可!”
这是申报在晚间出新的报纸头版头条的标题。
七个巨大的黑色字体,还未曾看正文,就已经震动所有人的心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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