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到达京城
毛驴子再次前进,吭哧吭哧的喘着粗气。
赵致坐在车辕上,控制着方向,刘江坐在车尾,拿着赵致给他的望远镜,警惕的看着四周。
官道相对安全一些,但也仅仅只是相对。
明末这个时代,没有所谓的安全。
车中央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身上的衣服都成了破片,头发像枯草一样。
可他并没有因为这些东西而担忧,眼睛里反而带着希望的光。
少年叫梁才,顺天府人士,十五岁。
去年家中遭了灾,跟着父母去京城逃荒,后来父母死了,就在京城附近游荡。
京城附近的难民越来越多,像他这种孤身一人,没有什么势力的人,很难在那里活下去,于是他就各处流浪。
一个瘦弱的乞儿,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即便是打家劫舍的土匪,也不会在他的身上投入太多注意,没有任何油水可捞。
行至此地,饿的他头昏眼花,就在即将饿死之际,看到了路边的帐篷。
本想过去讨要一些饭食,可喊了大半天没见一个人出来。
腹中饥饿,行将饿死的他为了苟活下去,大胆的钻进了帐篷中,吃了一些赵致留在里面的压缩饼干。
赵致见他可怜,加上如今正要招揽人手,就把他留了下来。
十五岁,不大不小,好好的补一补也能拿起刀枪。
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家眷亲属,好控制,也好养活,更重要的是不用花钱。
“哥,您这是去哪啊?”
梁才凑到赵致身旁,一脸兴奋的问道。
赵致给了他一口饭吃,活了他的命。
他知道跟着赵致有饭吃,也知道跟着赵致饿不死。
“去京城!”赵致说道。
“去京城干什么?!”梁才好奇的问道。
“买些孤儿,我家有生意,买点孤儿照顾生意,最好在十五六岁。”赵致随口说道。
梁才不知道赵致所说的生意是什么,他拍着自己的胸脯,信誓旦旦的说道:“哥,别看我瘦,我这是饿的,我有一把子力气,您留下我绝对不吃亏,我什么活都能干,要是您养得好,我比牛还要厉害!”
赵致这话让他心里升起危机感,害怕自己没有作用,就把他给扔了。
初次见到赵致时,那浑身是血的场面将他吓了一跳,他害怕赵致真不要他了。
“这些事不是用嘴说的,要看你怎么做,你现在就是把天说破,也没有一丁点作用,安安分分的坐在这吧,车里有压缩饼干,撕开包装就能吃,要是饿了就吃吧,记住,不能吃的太多,不然容易撑死!”
赵致挥舞着手中的马缰绳,说道。
压缩饼干就在车中的一个小竹篮里,满满一篮子都是。
梁才看着里面的饼干,口水直流,肚子咕噜咕噜的响。
他并没有取,而是将目光放在了别处。
赵致还没吃,他又怎么可能会吃?好不容易找到了活路,又如何能不珍惜?
......
驴车算不上快,但也不慢,花费了三天时间,终于到了京畿。
大明首善之地,京畿近郊重地。
可如今,这里全然没有皇家气象,更没有帝国威严。
沉重而又广阔的城池盘踞在苍茫的大地上,从远处看,犹如天边接连不断的山脉。
厚重感铺面而来,历史的沉重在此刻浓郁到了极致。
赵致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的看着。
在现代的时候,他曾经来过京城。可那种现代化的繁荣,和此时截然不同。
磅礴,宽厚,博大,厚重。
灰黑色的天空,暗色调之下的大地,浓墨般的城垣,交织着一副恢宏的画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赵致下意识的吟出了这首边塞诗。
梁才没听过这首诗,但觉得由赵致读来,气势恢宏,他蹲在后面,拍手大叫着好。
“终于到了,这一路上,咱们可真是没少折腾啊!”
刘江跳下马车,将手中的望远镜交给了赵致,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赵致拿过望远镜,往前面看去。
那厚重而又宽阔的城墙,渐渐清晰起来。
城墙墙体驳杂不堪,有些地方甚至都没有了包砖,夯土层裸露在外,上面是一些枯死的杂草。
城墙下面雾蒙蒙一片,仔细看的话,便能看到那是堆积在一起的难民,以及他们搭建起来的窝棚。
驴车缓缓向前,赵致放下了手中的望远镜,刘江走在一旁,抽出高碳钢刀,横在身前警戒。
难民数量杂多,大多以宗族而居,相互扶持,相互帮助。
穷山恶水出刁民,在这种情况下,鸡鸣狗盗之辈剧增,帮派横行,买卖人口,抢劫杀人,为非作歹。
城中的老爷们不会在乎他们死活,对他们来说,外面的这些人全都死了,反而还是一件好事。
赵致的驴车太过显眼,这不是驴子,而是一头行走着的肉,对饥肠辘辘的难民们来说,是不可多得的肉食。
若是大股人马或者权贵队伍,难民们基本上不敢有什么想法,只有他们几个,那一切都保不准了。
饿急了的人,可不会在乎什么。
距离城墙还远,就有七八个衣衫褴褛的瘦弱难民往这边凑来。
他们是盘踞在这里的帮派,人数不多,就这么几个。
这里是京城最外围,他们的实力也最弱小,平日里欺负欺负良善百姓过活,也吃不饱饭,饥一顿饱一顿。
现在看到了赵致的驴子,那肥美的驴肉勾动着他那毫无油水的肠胃。
他们毫不遮掩,手中的木棒或者锄头明晃晃。
赵致跳下驴车,手中的刀直接出鞘,黑着脸往前。
梁才也从驴车上跳了下来,在地上捡了一块砖,恶狠狠的看着这些过来的难民。
凑过来的难民根本不在乎赵致手中的刀,他们甚至都没有看赵致,而是死盯着驴子。
驴子似乎也察觉到了危险,啊嗯啊嗯的叫唤,显得有些焦躁,停滞不前。
刘江急忙凑到驴子跟前,抚摸着脖颈处的毛,尽力安抚着。
赵致停了下来,手中的刀横在身前,静等着他们过来。
双方之间的距离在不断拉进,最终相距不到五步。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
一个精瘦的汉子拿着一把镰刀走到赵致面前,目光贪婪的看着他身后的驴子。
身上的衣服成了绺子,清晰可辨的排骨在胸前排列,黝黑的肤色和污泥交织,头发像枯草,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这不是人,而是一头会说话的牲口。
“你又是谁?!”赵致反问,手中的刀,往前抵了几分。
汉子咽了一口唾沫,发绿的眼睛像野狼,口水顺着嘴巴不断流淌。
“小伙子,你身后的这头驴子可肥硕,想要进城去,就把驴子留下来吧!”汉子不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呵呵呵,让我把驴子留下,那你看看我手中的刀锋利不锋利?”
赵致挥舞着手中的刀,接着说道:“你们想干什么,我一清二楚,我要是你们的话,肯定不会轻举妄动。你们想要吃的,而我这里正好有吃的,你们要是能帮我办件事,那我不仅会给你们吃的,甚至还会给你们钱。”
汉子轻蔑的笑了笑:“找我们帮忙?真好笑,就算我不帮你,你身上的所有东西,不也全是我的?”
赵致的脸色更冷了,一个箭步就往汉子冲去,手中的刀直劈向汉子的脖颈。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实力,或者有没有这个命数!”
话音刚落,刀尖进抵汉子脖颈。
锋刃划破了汉子脖颈的表皮,一道血印赫然出现。
汉子显然没有想到赵致的速度竟然这么快,额头上的冷汗直冒。
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又怎么能挡得住赵致这一刀?
要不是赵致不想杀他,此时的他,人头已经落地。
“咕噜!”
汉子咽了一口唾沫,从赵致的身上感受到了浓烈的杀气。
就连他身边的那些喽啰,也被这股气势吓得往后退缩。
刘江紧随其后,大踏步的来到他们面前,手中的刀连连挥动,发出呼啦声。
“不怕死的就过来,可以试试!”
刘江怒吼,声音震天。
一个营养充足,体力强劲的人,打七八个常年饥饿的人,不要太简单。
梁才也挥舞着手中砖头,练练尖叫:“不怕死的就过来,弄死你们!”
“好汉爷,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汉子瞬间拉垮,惊慌失措的求饶。
赵致手中的刀并未离开,甚至还进了几分,“我要买二十个十五六岁的孤儿当做仆人,你是同意,还是去死!”
“好汉爷,这不是什么事,京城城外的那些人牙子我都认识,他们常年往那些勋贵家中送仆人,别说二十个,就是五十个我也能弄到,只是这刀,能不能先松一松啊!”汉子浑身都在颤抖,惊慌不已的说道。
“别给我耍花样,不然会死的很难看!”赵致收起了刀。
汉子如释重负,急忙往后退缩了几步,额头上的冷汗就像是下雨一样。
“那啥,好汉爷有没有吃的,没有吃的,我们也没力气办事啊!”这汉子又开始讨价还价。
滚刀肉一般的人物,像泥鳅一样油滑。
“吃了我的东西,那就得给我办事!”
赵致从车里的篮子中取出几个压缩饼干,扔给了汉子。
“撕开外面的那层东西,里面是干粮,你现在可以试试!”赵致说道。
汉子按照赵致的办法,将外面的包装纸撕掉。
一股咸香味道钻进了鼻腔,他不暇思索,一口咬了上去。
食用盐的咸味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口水开始疯狂分泌,兴奋在干巴巴的脸上急速蔓延。
“有盐,哈哈哈,有盐,是白面,真香,真香!”
汉子一边大吃大嚼,一边兴奋的喊叫。
盐是生活必需品,但对明末的这些难民们来说,却是无法触及到的东西。
即便他们在逃难之前,也不怎么吃盐,除非农忙之时才能吃上。
没怎么吃过饱饭的汉子已经忘掉了盐味,现在冷不丁的尝到,别提有多兴奋。
周围的那些人也都看向汉子,眼珠子都快掉到了地上。
许久之后,汉子抹了抹嘴,将最后一口压缩饼干咽下。
“你们在这里等着,不就是二十个孤儿嘛,我马上去办,对了,你要不要丫头,丫头好搞,你想要多少,我就能弄多少。”汉子打着嗝,不断的舔着嘴唇,回味着留在嘴巴上的味道。
“不要丫头,只要男娃!”赵致说道。
男丁是家中的顶梁柱,一般来说,十五六岁就能做事了,除非真的活不下去或者真的无路可走,不然很难弄到。
丫头就不一样了,在重男轻女的时代里,是天生的赔钱货,灾荒年间,卖女儿的络绎不绝,河沟里埋藏的女孩尸骨更是数不胜数。
赵致尽管也想拯救她们,可现在实力不济,将她们买来,又能做什么呢?
“好嘞!”
汉子说着,转身就跑。
“等等!”
赵致叫住了汉子,“再弄三四个丫头吧!”
这是赵致目前所能承受的极限了,再多就养不活了。
买三四个丫头,回去让她们照顾梁翠起居。
“好嘞!”
汉子跑开了。
梁才站在赵致的身后,脸上满是担忧,嘴里不停的嘟囔着。
赵致转过身来,看着他,“你在这嘀咕什么呢?”
梁才一惊,急忙摇头,“没有,没什么!”
“没有就好,要是有什么事,直接说出来!”赵致说道。
随后,又坐在了驴车上,静静等着。
天色渐晚,夕阳与微风交织,有几分凉意,地上的尘土卷到天上,降低了视野。
梁才蹲在地上不知道想些什么,眉头紧锁,嘴里嘟嘟囔囔。
许久之后,他径直来到了赵致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还不等赵致有什么反应,他便大声的喊了一声“爹”。
这让赵致有些失措,不过二十出头的年龄,怎么突然当爹了呢?
每逢战乱年间,不管军阀还是土地主都有很多义子,但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喜欢收义子。
很多时候,是那些无依无靠的孤儿,为了自保为了活下去,而迫不得已的做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