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人事起须天命终!
自苍莽辽阔草原而来的鲜卑人,沿着曾经西进的道路,穿行于巍峨苍翠连绵的丛丛山岭,重新踏足在辽东茫茫的平原上。
最先数百鲜卑人身上披着半身铁甲,一些甲上带着斑驳锈迹,腰间佩以铮亮弯刀,背负弓矢箭壶,领头的乃是慕容部贵族,望着面前的部落首领,大步流星的走过去给予大大的拥抱,“尊贵的独孤部首领,大单于祝愿您,愿长白山的神灵永远庇护您。”
慕容详大马金刀的坐在毡帐中,饮下一杯茶酒后径直说道:“尊贵的独孤部首领,单于使我前来对您言语,蒙苍天所庇佑,全鲜卑人的单于,郑重而敬重的请求您率领所有的子民,追随鲜卑的旗帜,归于大夏的统治,单于将会遵循苍天的意志赐予您愈发尊贵的地位,胜过在辽东的苦寒艰难,丰饶的牧场,成群的牛羊,数之不尽的奴隶,都将是单于赐予您的,这是我来时单于让我带给您的礼物。”
说着便让手下捧上璀璨的黄金,又在不经意间摩挲着自己珍贵的黄金珠玉饰品和器具,孤独及看着眼中直发热,慕容部这群人西进后可真的是发达了,孤独部却还在辽东过着冬天硬抗严寒,为了生存下河捕鱼、进山捕猎的艰苦日子,两相对比,孤独及顿时满满的不平衡,沉声问道:“单于允诺给我部的东西可是真的吗?我孤独部庞大无比,仅仅男丁就有过万,这可不是小数目。”
慕容详暗嘶一声,竟然有这么多人,转而就是大惊喜,果然来这里没错,这些人披上甲稍加训练就是顶级的兵丁,若是彻底统一鲜卑所有部落,还有谁是我大夏对手,慕容详正要回答便听到外间传来喧嚣声音,稍倾独孤及的儿子脸色怪异的走进来低声道:“父亲,外面有燕国使者求见。”
嘶~
燕国使者竟然在这个时候出现,独孤及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到一人走进,抱拳作揖道:“尊贵的独孤部头人,奉燕国大将军及丞相的命令,我出现在这里,您可以称呼我为慕容成。”
听到这个自报家门,慕容详顿时将手放在腰间的弯刀上,杀意凛冽的盯着慕容成,独孤及让慕容成坐下,慕容成转头问道:“你便是鲜卑慕容氏的族人?此番前来辽东,可是要认祖归宗,稍倾随吾返回燕国,大将军会欣喜的。”
“口出悖言,敢尔!”
慕容详听闻此言,顿时愤怒抽刀就要血溅毡帐,独孤氏族人连忙将其拦下,慕容成略带着嘲讽笑了笑慕容详,而后向独孤及施施然道:“头人,在辽东千里的土地上,您的威名可谓无人不知,无人知晓,大将军深深地仰慕您,我等皆同出于大鲜卑山,乃是同源,如今我族以燕为号,燕氏、慕容氏、贺兰氏俱称为燕人,独孤氏,大鲜卑山源流旧人也,亦当以燕为号,归于诸夏,莫要学草原慕容、燕及拓跋,名夏实夷,高贵者不觉,而落于卑贱,岂不荒谬。”
眼下的场面是独孤及未曾料到的,但正如慕容成所说,他在辽东纵横这么多年,凭借的就是勇猛如虎的凶悍以及敏锐如狐的狡诈,慕容成和慕容详之言,他微微思考后,就已经有了决断,拒绝燕国的招揽,慕容成悻悻而走,慕容详大喜过望,二人交换信物约定此事。
待二人皆离开后,独孤及之子好奇问道:“父亲,您不是经常说,唯有前往南国才能让族群壮大有好的生活吗?现在燕国前来招揽,为何不愿意加入燕国,反而选择草原上的夏国,据说草原上同样严寒彻骨,不适宜人生存。”
独孤及咧着嘴发出无声的笑,而后缓缓说道:“燕国力小却倨傲,表面上待我等亲近,但实际上内心中对我有鄙夷,若是这般投靠,结局还未可知,夏国据有万里之土,控弦数十万,待收拢鲜卑各部,其实力之强,足可称天下第一,我独孤部,乃鲜卑五大部之一,自然据有尊位,所谓艰难,何时与尊贵者有关?
不过,燕国慕容承光,悍勇无比,纵然是我也深深敬畏,他不是凡人,我看他就快要杀死那个燕国单于,自己称大单于了,他既然来招揽我孤独部,那其余的部落自然不会放过,现在燕国虽弱,但翱翔天际的雄鹰,都是从雏鸟开始,不能和燕国关系太差,日后或许有投靠之日。”
朝日初升起,曦光洒下,蓟城诸门洞开,有十数骑士飞奔而来,皆着玄衣绣飞禽,背后插金色旗帜,在燕国中,这些人被称作“金旗绣衣使者”,只听从慕容承光的命令守城卫士根本不敢阻拦,当即放这些人入城,沉重的马蹄声踏破城中寂静,早起出行的城中百姓慌忙避开这些横冲直撞的骑士。
经过燕国的治理,幽州蓟城是当之无愧的北方第一城,城池高厚,御守利器严密,这座城池的主人表面上属于燕氏,但数遍燕国中百姓,只知道丞相、大将军慕容承光的名字,慕容承光已经走到加九锡、出入警跸、入殿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殿的地步,距离当年曹操夺汉朝帝位,只差两步而已。
这些骑士很快就从侧门进了大将军府,蓟城中的权贵皆得到消息,猜测着发生了什么事,待皇宫大开,群臣上殿,慕容承光带着小皇帝端坐于皇位后,清嗓高声道:“我大燕自辽东兴起,时至今日,两百年矣,如今据有幽州、辽西,数败南国,铁骑南下,如入无人之境。数十年来,掠其百姓数以十万计,于天下间可称雄矣,然南国兵多将众,守御颇严,掠其民食,难夺城池,不夺城池则南国无以破,其概因我大燕虽强然众少。
本公有一大事要宣布,诸卿皆静听,日前本公派遣使者前往辽东,收揽其骁勇之士,以为我用,鲜卑宇文部,同出大鲜卑山源流,愿归顺我大燕,又有辽东三十三部,皆愿为我大燕所用,此番我大燕将再盛数万铁骑精卒,大燕壮哉!”
嘶~
慕容承光之言,顿时让殿中群臣皆站不住脚,没人想到慕容承光无声无息间竟然作下这等大事,燕国实力将大大增强,正要有人问是否为真,便见到有人快一步冲出而后匍匐在地上,大大张开双臂高呼道:“陛下万安,臣有谏言奏,丞相为我大燕殚精竭虑,立功甚重,募集数万辽东健勇,不吝于再造,如此大功,不赏不足以定人心,爵封大公,当可酬劳,臣死谏。”
此人谏言一出,哗啦啦跪下一大片人,皆高呼慕容承光功劳盛大,这下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燕国政治与中原到底是有所不同,大多数人都认为理所应当,唯有燕氏皇族想要说些什么,但面对凶厉的慕容承光亦呐呐不敢言语,就在这殿上,慕容承光受皇帝册封为辽西郡公,燕国臣子都有些恍惚,慕容承光夺位看来是不可逆转了,不少皇族望着小皇帝,已经开始准备投靠慕容承光了。
慕容承光毫不客气的接受辽西郡公之位,慨然说道:“陛下信重,诸卿宾服,使本公有今日,本公必不负大燕,辽东诸部新服,本公将亲往检阅,而后尽起我燕国大军,军临并州,一统代地,据旧日赵国山川形胜,为我燕国造万世基业,壮我大燕。”
慕容承光一手按刀柄,意气风发,向整个燕国发出了自己的政治宣言,从殿外照进的阳光,穿过群臣,无数交织的影子落在他的脚下,他的身躯是那么高大,就仿佛将整个燕国踩在脚下。
凛冬城中百姓依旧在每日加固加高城墙,凛冬不是一日能够建好的,种地、建城、渔猎,每日都很是忙碌,现在的凛冬城已经颇有规模,城中房屋亦不再是茅草房,而是能够御寒的厚重房屋,在石头中糊着一种特质的胶状物质,能够大规模的增强御寒能力。
一行敢战士从外飞奔而入,宛如虎豹般矫捷,洛襄冲进洛宫后,面带惊喜道:“兄长,果真如你所料,燕国收揽诸胡部,我洛氏向南的道路被打通了一些,试图聚集围攻凛冬城的部落亦少了很多,不过根据燕国传回的消息以及我族自己从胡人口中打探到的,鲜卑夏国同样派人来到了辽东收揽鲜卑胡部,其中大部分皆臣服于鲜卑夏国,是个不小的隐患。”
慕容承光之行,是洛攸使人与他言说,目的便是使辽东胡人为其所用,以免这些胡人于辽东生事,洛氏不行是因为洛氏族人太少,同化太难,而燕国本就包容迥异,最为适合给胡人初步汉化,如今看来果然有效,洛攸沉吟道:“燕国和鲜卑收揽胡人能暂时解我族威胁,鲜卑夏国于草原已经近乎无敌,至今未曾一统,不过是不愿意造成损伤,孜孜不倦收揽辽东胡人,所图不小,并州、魏国,谁是鲜卑夏国的目标,还是西域?”
洛襄闻言忍不住担心问道:“兄长,草原鲜卑性情桀骜,未曾汉化,不通礼仪,强盛势大,诸夏危矣,我族可要通知诸国击之,若再等胡人兴盛,纵然天命击破,然其势已成,不能战而胜之,太过荒谬。”
洛襄之言,便是洛氏道破天命本质,正如秦兴周亡,乃是定数,洛氏违逆,便受天谴,秦国明君盛出,独树一帜,及至后汉末年,天下虽败,汉不亡也,有苍天为之托底,定有刘氏要兴盛汉朝,洛霄破之,汉朝并未立刻消亡,足足数十年后,才由曹操夺位建国。洛霄所为,使汉朝衰微兴亡,不由天定,而由人定,刘备若有光武之能可兴汉室,然天下乱局,最终后汉覆亡,只立一割据政权。
天下事,在乎天命,在乎人事,便是如此,天命不失,人事难行,此所谓时势造英雄。天命已失,俱在人为,人能为之,天命新降,人不能为,天命不现。胡人天命同此,洛氏破其命,苍天便不特助胡人,不再有天骄落地,然而若胡人天骄太盛,搅动大势已成,纵然不凭借天命,亦能对诸夏战而胜之,那便万事皆休,洛氏亦无办法。
这正是姬昭于合道之地所见时所闻,胡人据有天命,苍天助之,然诸夏有洛氏那便是有他这个天,苍天之命是天命,素王之命亦是天命,背负在洛氏身上的责任极重,称之为领袖,毫不为过。
洛攸摇摇头道:“诸夏列国皆未曾将胡人放在眼中,正如胡命昌盛的谶语无人相信一般,刀剑不曾加身,便不知疼痛,空说再多亦无用,大祭司已将破除胡人天命之法述之,我族静等即可,待鲜卑侵之愈急,使列国痛彻,天下警醒,那时再言胡命谶语,南国不曾知若有北国协力,亡胡之事可谈。”
洛襄闻言微微叹口气,若是能少流血自然是少流血,但很多事并非如此简单,如今列国君主俱是平庸之徒,无有慨然于天下志者,若是魏武皇帝、汉宣烈皇帝等活着,绝不会这般艰难。况且如今列国皆不稳,或有内忧,或有外患,无暇他顾,也是无可奈何,只能说天下大势,在不断地向着胡人有利的方向而去,其间天命和人事相互交杂,就连洛氏都厘不清其中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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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纳诸部,其广之盛,抵极北海,南接郡城,东却朝鲜,西击康居,东西万四千余里南北七千余里,网罗山川水泽盐池,牲畜千万,乃立庭于阴山盛阳,王帐覆盖三百余里,兵马甚盛,东西部引弓之民皆归焉,尽据匈奴故地,尤有胜之,其势威隆而不显,其力甚强而不攻,南交曹魏,东联辽燕,俱为友好,其主曰能,分立诸部,秣马厉兵,曰游牧胡也,立国之器也,真英主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