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一章 天机红颜,玄妙自解
跟一昧地砍头相比,他更喜欢得到一个皆大欢喜的结果。
若这个道士真可以让自己避免绝嗣的命运,那么他可以不追究对方闹出了这一场风波,而且还会给与赏赐。
至于他心底自然不愿意废掉跟自己夫妻同心的常皇后,亦不想扶持自私自利的张玉娇登上皇后宝座,如果对方的预测是真的话,他的第一选择是改变这种命运的安排。
“事涉大明国运,草民无解!”东方无道已经没有刚刚万古如长夜的自信,显得十分苦涩地摇头。
朱祐樘的眼睛闪过一抹厉色,便沉着脸进行施压道:“若是如此的话,你犯下的祸乱朝堂之罪,要被关在这里,甚至是永远关在这里!”
一直陪同在皇帝身后的内阁大学士兼都察院左都御史王越感受到帝王的强烈意志,亦是望向牢中的东方无道沉声道:“东方道,事到如今,你还不老老实实替君父解忧吗?”
胡军和苟火旺在某种程度上是经由皇帝改变了整个人生,此刻纷纷扭头望向东方无道,希望这个老道士交出破解之法。
二月的京城多了一丝暖意,但终究还是春寒料峭,让大狱外面的锦衣卫忍不住重重地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此事并非草民不愿,而是草民不能。此乃关乎国运,已是无解之事,还请陛下恕罪!”东方无道的眼神暗淡,亦是带着几分自责地说明道。
即便他自认自己术法高超,但此次要面对不仅仅是皇帝的生育问题,而且还是大明王朝未来的储君。
一旦自己强行改变国运,那么必定遭受莫大的反噬,远远不是自己之前游戏人间能化劫,自己将会落得一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这……
内阁大学士王越和兵部尚书刘宣看出东方无道并不像是推脱,顿时担忧地扭头望向了朱祐樘。
谁能想到,当年皇帝阻止太子妃上位,结果现在遭到了命运的报复,而今执意拥立常皇后很可能面临绝后的后果。
难道真要废后了吗?
胡军和苟火旺等人相信了东方无道的说辞,当即眼睛复杂地望向皇帝。
朱祐樘能够有今天的局面,正是自己一步步谋划所得:“朕给了你机会,只是你仍不懂珍惜!东方道以扶乩祸乱朝政,妄议国家之本,交由有司论罪!”
在来之前,他的心里主要是怀疑东方道是江湖骗子。
只是经过刘宣的试探,还有自己的亲身接触,却是知道眼前这个邋遢的老道士确实有几分真本领。
不过自己终究是高高在上的帝王,并不打算进行废后妥协,所以只能是将板子打到了东方无道的身上。
“遵旨!”王越知道东方道的罪名已经是定下来了,当即恭恭敬敬地拱手道。
兵部尚书刘宣并没有同意东方无道的遭遇,反而觉得皇帝这般处置十分英明神武。
“草民……冤枉!”东方无道其实早已经意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还是走流程般轻声地喊了一句冤。
虽然皇帝将过错推给他,而他亦推测到皇帝会将过错推给他,但为了将来能够顺利“翻案”,自然还是要扮演一个被冤枉的人。
其实他知道眼前的帝王并不是完全不相信,只是一时接受不了这种命运,所以才选择将罪名扣在自己的头上。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皇帝终究还得接受命运的安排,废除常皇后的皇后之位,改由张皇后延续一世香火。
至于自己嘛,虽然免不得这一场牢狱之灾,但皇帝回心转意之时,便是自己“平冤昭雪”之日。
朱祐樘是一个务实的人,看到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而且这个老道似乎真没有化解之法,当即便准备返回皇宫。
至于事情要如何处理,而今其实不用急于一时,没准事情还有其他转机。
特别现在亦不容自己将全部精力放在子嗣的问题上,而今帝国可谓是千头万绪。不仅北边有重大的事情要处理,而且南边吕宋的金矿要抓紧时间推进,最重要则是致远宝船即将出航。
在所有的事务中,发展才是硬道理。
如今能够拯救帝国并非是蒸汽机,而是能够让华夏人口从八千万飙升到四亿的高产作物,所以致远宝船横渡大平洋计划是大明的头等大事。
正是如此,他决定将自己这个事情暂时放在一边,默默推动华夏走上世界之巅,相信老天不会真的如此戏耍自己。
“陛下,请留步!”正是这时,东方无道突然间开口。
刘宣并不喜欢这位净给君父添烦忧的道士,虽然皇帝在这里不好发言,但还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东方无道。
朱祐樘停下了自己的脚步,朝着牢中的东方无道望了过去。
虽然他已经给东方无道定了罪,但隐隐间觉得这个老道士似乎真的能够突破天机。
若是仅仅只有“常从新”,那么自己可以断言这是阴谋家故意祸乱朝政的举动,最终目标是让自己废掉跟自己同心的常皇后。
只是在扶乩的内容中,却是加上“张似秦”,让他不得不想起原定的历史,当时的宪宗一脉确确实实是二世而亡,更是被小宗继位不继嗣而绝了子嗣。
“陛下有中兴之相,然自古圣君多坎坷,天道多磨,草民算出陛下今年有一大劫!”东方无道规规矩矩地跪礼,显得十分诚恳地提醒。
朱祐樘最近的右眼皮确实老是在跳,隐隐间亦觉察到有一个大阴谋正在靠近自己,偏偏自己至今都毫无头绪。
刘宣的脸色一寒,当即进行训斥道:“休要在这里大放厥词,陛下洪福齐天,乃真命天子,何来劫数一说!”
“草民并非虚言,陛下姑且听之,草民想赠陛下两个字!”东方无道没有搭理刘宣,而是一本正经地道。
王越观察着朱祐樘的反应,加上他亦是知晓皇帝登基以前动了大多人的利益,当即便帮着朱祐樘询问:“哪两个字?”
“红颜?”东方无道努力让自己的吐字清晰,郑重地说出两个字。
王越隐隐觉得这是指女人,是要让皇帝提防身边的女人,但并不打算自作聪明地追问:“这两个字是何意?”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草民虽能窥得一丝天机,然化劫全系自解,故请陛下自己琢磨!”东方无道并不打算直接泄露天机,而是十分认真地解释道。
天机玄妙全在自解?
王越并不是强人所难的性格,隐隐觉得东方无道所说并不无道理,而这红颜的提示其实已经很直白了。
朱祐樘隐隐感觉这“红颜”两字跟天机有关,临走前再度进行施压:“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如何替朕解忧,若是不然,恐怕真的要在这里呆一辈子了!”
不管这个老道长是真得修有所长,还是彻头彻尾的江湖骗子,而今自己需要的是实效,一个能够顺利让皇后或妃子为自己诞生子嗣的方法。
至于扶正张玉娇,由张玉娇替自己延续子嗣,这只能算是下下策。
且不说扶正张玉娇会令自己的处境变得危险重重,或许是史上第二位死于皇后之手的帝王,张玉娇所诞下的子嗣一旦交由文官教化,那么自己这些年的成果可能荡然无存。
太祖朱元璋八百贯砍头的铁律都能轻易更改,自己所制定的刁民册和金融牌照简直不值一提,甚至自己辛辛苦苦拨正回来的开中法亦会变成盐引法。
至于自己所提倡发展才是硬道理的大方针,恐怕被他们嗤之以鼻,文官集团或许能够用心赈灾,但绝对不愿意看到一个个丰衣足食的百姓。
“草民恭送陛下!”东方无道发现自己想要挤身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比想象中困难,显得苦涩地跪送道。
一行人离开了都察院大狱,外面的仪仗队在这里恭候。
从西苑过来其实挺近,只是皇帝出宫,自然是里三层外三层,整个西江米巷都不能有任何人走动。
朱祐樘来到自己的龙辇前,突然转身望向随行的王越:“王爱卿,你对此人怎么看?”
“从都察院调查所得,东方道确实有几分真本领,一些预测确实都能一一应验。只是此次的预测关乎国本,难保他是受人驱使,臣以为当慎之!”王越并不是一个轻易下结论的人,当即将自己的顾忌说出来。
“陛下,要不要兵部的夜部亦加入调查?”兵部尚书刘宣知道事情关乎重大,当即便压低声音认真询问。
只是此话一出,王越的眉头当即蹙起。
朱祐樘望了望左右,而后认真地告诫:“这里不比皇宫,当时隔墙有耳,夜部之事在外面今后不可提及。夜部不可介入刑事,此事由都察院负责即可!”
“遵旨!”刘宣知道自己的表现过度,当即便郑重地拱手。
朱祐樘想到刚刚所提及的大事,显得十分认真地叮嘱:“刘爱卿,虽然如今不清楚东方道是否是骗子,但刚刚所说并非不无道理。那件事情你要盯紧一点,亦可以动一点手段,务必要把握好此次良机!”
“臣领旨!”刘宣的脸色一正,当即便是表态道。
“陛下,虽尚未查实,但‘宁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红颜两字恐是天机,臣请陛下提防身边的女人!”王越看到朱祐樘要离开,亦是进行劝谏道。
朱祐樘苦笑地点了点头,在皇宫除了太监就是女人,压根做不到严防死守。
何况自己并不打算向老天妥协,今后只能更加卖力地播种,又怎么可能防得了自己床上的女人呢?
当晚,大战仍旧在持续,找来了又菜又贪玩的藩金铃。
他仍旧不相信作为堂堂的帝王,拥有万里锦绣河山,女人更是要多少有多少,结果要面临绝后的命运。
京城的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这座古城底下永远都是暗流涌起,各种明枪暗箭和阴谋诡计层出不穷。
“帝嗣劫,逢二后,张似秦,常从新。”
虽然东方无道被判处祸乱朝政关押在都察院的大狱中,但有关他事迹早已经传开,即便明令禁止的扶乩内容亦是人尽皆知。
若是其他道士还可以扣上江湖骗子的帽子,但东方无道已经成为京城第一神算,所以他的预测带着几分可信度。
特别是当今帝王登基已经将近四年,后宫的嫔妃更是不算少,但偏偏一直没有听闻哪位嫔妃肚子有动静。
“东方神仙哪可能出错,看来暴君是真要绝后了!”
“这是老天开眼,而今咱们是不是该多往兴王府走动了!”
“不然,皇后之位恐怕还得落到张家,咱们先巴结住张家!”
……
看到那个扶乩的预言是越演越烈,那些阴谋家再也坐不住了,已经重新制定方案,甚至决定进行新一轮的政治投机。
若是弘治执意不肯废后,那么帝位将会落到兴王头上。如果弘治选择废后,顺应天意而为,那么张家将会成为大明王朝最显赫的国戚。
大时雍坊,张府。
自从张玉娇没能从太子妃演变为皇后,张府渐渐被世人所遗忘。
只是谁能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不仅皇后的位置很可能重新落在张玉娇身上,而且下一任皇帝将由张皇后所出。
正是如此,随着东方无道的预言不断发酵,张府明显比早前热闹了不少,很多政客纷纷选择前来烧冷灶。
“程寺卿,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张峦看到堂堂的太常寺卿程敏政造访,急忙从里面迎出来道。
程敏政暗自庆幸自己跟张峦的关系保持得不错,便是微笑地送礼道:“张大人,这是我跟丘侍郎的小小心意,还请过目!”
“你跟左宗伯太过客气了!来,先里面请,上好茶!”张峦显得客套地接过递过来的东西,而后十分热情地招待道。
程敏政接过管家送上来的茶盏,捏着茶盖子轻泼滚烫的茶水,同时观察着张峦的反应。
“请册封淑妃为后疏?”张峦看到疏中的封面,顿时惊讶地抬头望向程敏政。
程敏政轻呷一口茶水,显得认真地许诺:“张大人,只要您能听从我们的安排,我们保证将淑妃失去的皇后之位夺回来!若是您被封了伯爵,张延龄便是世子,便不需要被国子监强行派遣到海上,像张龄鹤公子那般死得不明不白。”
“这份礼老夫收下了!”张峦想到自己大儿子的遭遇顿时像被针扎了心脏般,显得义无反顾地表态道。
程敏政不仅感受到张峦的野心,而且意识到张峦对张鹤龄之死一直耿耿于怀,却是知晓这将是他们最重要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