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店家见他们不信,立刻摆事实、讲道理:“郭庄原是我们村的首富家,出过很多大官,家底厚的咧!但几百年过去了,郭庄还完完整整地立在那里,为啥呀?我们村高风亮节?屁咧!实在是不敢动呀,所有想动郭庄的人,都没好下场。”
商璐璐问:“郭宛江和郭庄是什么关系?”
“郭宛江啊,就是郭庄最后一个主人。”
顺着郭庄老酒边的山道往上走,就是郭庄所在。
阿宝伸长脖子望了一眼,就准备下山。
商璐璐问:“不去看看吗?”
阿宝反问:“你见过鬼吗?”
商璐璐点头。清元派弟子入门第一晚,就会被师兄们带去看鬼。淹死鬼、吊死鬼、横死鬼……五花八门,一次看全。美其名曰:再也不怕走夜路了呢!
阿宝说:“所以咯,见鬼这种事对我们来说,不就是咸鱼下水——假新鲜嘛?”
商璐璐说:“那你要回去做作业?”
阿宝差点摔跤,堪堪站稳,一脸见鬼的表情:“你怎么知道我有作业?”
商璐璐说:“三元先生说的。他让我每过三天提醒你一次。”
阿宝的脸忽青忽白,忽黑忽红,闪闪发光。
商璐璐好心地问:“要帮忙吗?”
阿宝说:“开导我一下。”
“嗯?”
“我胸闷,我想不通!为什么总有人逼一个坦克练法师?”
“那个坦克是梦奇?”
阿宝:“……”
学生头顶三座山——作业、补课和考试。
然而,比学生更悲催的是,别的学生有肄业和毕业,他因为自家恋人的另一重身份,这辈子都别想摘掉学生帽、挪开头顶山。
路过石桥,一个格子毛衣的女青年提着黑背包,迎面冲来,阿宝与商璐璐下意识地让到一边。
偏偏对方瞄准似的,直扑阿宝。
阿宝慌忙与商璐璐交换位置,躲在她背后说:“我的怀抱是刻了名字的。”
商璐璐双臂托着身体不断往下沉的女青年,“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女青年的眼睛像突然爆裂的水管,泪流满面:“大师啊,你要替我们报仇啊!求求你们啦!”
商璐璐拉不起她,只好由着她哭。
微风送暖,溪水潺潺,岸边的嫩草小花微微摇摆,好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色!
——如果没有“呜呜呜”“嘤嘤嘤”的音效就更好了。
女青年哭得精疲力竭,终于抽抽噎噎地收尾。
阿宝站得腿僵,正要活动活动,就被女青年按住脚面。
“只要大师肯帮我们报仇,无论什么要求,我都答应。”女青年微微仰头,红通通的眼睛,水汪汪地瞧着。
阿宝说:“那个,财产状况交代一下。”
“……哇!”新一轮哭嚎开始了。
好不容易等她哭成了豆渣,一点儿汁水都挤不出来,阿宝与商璐璐已经盘膝坐了半个小时。
商璐璐身心俱疲:“别哭了,你想报什么仇,先说说清楚。”
女青年一字一嗝地交代来龙去脉:
她是外乡人,跟着出生当地的男友回来,准备卖地筹钱,去外地买房结婚。本以为三天能办完的事儿,耗了半个月多也没成。两人正打算离开,她却在昨晚发现男友离奇死亡。
“他们说他压力太大自杀的!我是他女朋友,他会不会自杀难道我不知道?他杀别人还有可能,让他自杀,打死都不可能!”
女青年气得浑身发抖。
昨晚……
阿宝突然吓她。
“呀!”她尖叫。
阿宝点头。果然与昨夜的尖叫吻合。想来,他听到叫声,就是尸体被发现的时间。
阿宝问:“你报警了吗?”
女青年说:“他们不给我报警,我没电话,没法报警……我也不能走,我要守着他。你们帮帮我吧?大师,你把我男朋友找回来,让他弄死那些混蛋!”
阿宝说:“你过来找我们,尸体怎么办?”
女青年说:“我锁了门……”想想还是不放心,想拉着商璐璐他们回去。
阿宝给她指点明路:鑫海宾馆住着一个推理如神的小说家。
人被“请”走后,商璐璐不太认同地皱眉:“你不管吗?”
阿宝说:“你看过的侦探小说,会出现真·捉鬼大师吗?”
商璐璐:“……”当然不会。不然大师把鬼招来,一五一十地问清楚,还有侦探什么事儿?
阿宝说:“所以嘛,凶杀案真的不适合我们。”
回来的路上,商璐璐搜肠刮肚地想反驳。
终于,她拉出一个案例:“师兄说过,你们一起破过女明星连环被杀案(详见《遛鬼》百年梦卷)。”
阿宝说:“那案子的凶手不是人。”
商璐璐无话可说。
女青年先一步回宾馆,为免撞上,阿宝回来时特意绕了远路,谁知还是在宾馆门口遇到了。
黎奇正与她低头窃语,等阿宝走近,女青年抬头看了眼,扭头便走,恍如生人。
阿宝叹气。点头之交下面,应该再列个泡沫之交——仿佛友谊存在过,遇到阳光就戳破。
黎奇好似全然忘记了昨天的不愉快,高兴地打招呼,并告诉他们,警察已经找到那具浮尸,正积极排查凶手。虽然没有明示,但是通过对话,他能够感觉到,警方将怀疑范围锁定在常乐村。
末了,他添加自己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毕竟,那里离王家镇很远,离常乐村很近。而且,刚才我又听说了一件可疑的‘自杀案’。”
阿宝来不及表达没兴趣,黎奇已经兴致勃勃地说起了女青年的故事,并以小说手法润色,将老故事激发出新的惊心动魄。
“用自杀掩饰谋杀,多常见的套路!啊,王警官今晚会住在宾馆里,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阻止罗亮下葬!”黎奇匆匆打了个招呼,就风风火火地跑去报信。
……
阿宝说:“小说家的故事的确更引人入胜。”突然很想知道凶手到底是谁。
阿宝和商璐璐一起吃过晚饭,便自由活动。
阿宝到前台借电话,刚拨了个号,就看到女青年慌慌张张地冲进来,往电梯的方向跑了……
两个未接电话的功夫,她又带着黎奇和一个高大青年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
阿宝放下等到忙音的话筒,正要回房,脖子被猛地勾住。对方恶人先告状:“你的脖子怎么这么硬?”
阿宝甩开颈上的胳膊:“这叫‘刚’。”
“村民要把罗亮下葬,我们快去帮忙。”黎奇拉着他想跑,脚尖在地板上刨了几下还是原地踏步。
阿宝双脚稳如老树扎根,慢悠悠地说:“我帮忙是收费项目。”
黎奇赤红着脸,扛着他的胳膊,努力刨地:“我、有、钱!”
跟有钱人出行,居然还是步行。
阿宝双手插兜,仰天叹气。
黎奇走得奇快,却不得不屡屡停下来等他,真是皇帝不急太……太傅急!他又忍不住伸手去拉人,这次倒拉动了。不过拉住的是袖子,触手的刹那,阿宝避了开去,仅留一片衣角,相当高冷。
黎奇也不介意,只管加速,阿宝记忆中颇长的一段路,仿佛被缩减了一半。
罗亮房子在二楼,唯一的楼梯埋在两间老屋的中间,约莫四掌宽,体宽些的人侧身才能过去。
上楼后豁然开朗。楼下一户人家的屋顶成了罗家的前院,堆着乱七八糟的杂物。院里有个棚,棚里挂着灯泡。微弱的灯光正对罗亮家的门,门敞着,屋里几个人站在灯下。
阿宝跟着黎奇走到门边,那几个人正看着里屋,闻声回头。
靠里站着的是罗亮的女友。她看到黎奇,眼睛一亮,似要说话,却被一道声音更快地抢了过去:“黎先生来了。”
一米九几的大块头低着头从里屋出来,站直的瞬间,头顶仿佛突破天际。
“王警官。”黎奇关切地上前一步,目光在一百九十几厘米上下审视,生怕他一个人在这里吃了亏。
旁观的阿宝十分无语。这个身量如果吃了亏,旁边起码躺七八个。
王警官嘱咐其他人:“罗亮的遗体暂时不要动,明天会有同事再过来看看。没问题嘛就下葬,放心,给你们下葬的。今天晚上就算了。天黑蒙蒙的,万一磕着碰着,是吧?活着的吃力不讨好,躺着的也不安生。”
村民被劝了半天,终于迈腿往外走。
有人不放心,临走还说:“明天一定要下葬了,这天气,再放下去,招虫子的!我们楼下的都不好住了。”
他们走后,二楼就剩四个。
王警官对罗亮女友说:“初步检查,颈部勒痕是目前发现的唯一伤痕,有可能导致窒息死亡。你如果不放心,明天我让同事带回所里进行进一步的检验。”
女友说:“警官,你听我说。罗亮常年不在家,楼下的老万、老魏早就想霸占这个房子,已经和村里的人串通好了。罗亮回来,就是碍了他们的眼,几天前还说我们楼上太吵,跑来吵了一架。现在罗亮死了,房子肯定要给村里收回去,再分给他们,这还不能说明他们是凶手吗?”
她陷入“是凶手,就是凶手,肯定是凶手”的语言死循环里。
王警官打破循环:“你说的情况我们也会考虑的。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放松心情,好好休息。等事情结束了,就回去见见亲人朋友,逛街吃饭,把自己打扮漂亮。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还要生活,多想想父母亲人……”
一大碗心灵鸡汤灌得罗亮女友两眼发直、面容发黑,恨不能立地成魔。她僵硬地转移话题:“黎先生呢?”
两人目光一扫,就看到罗亮家里头,隐约有半个屁股从里屋撅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