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漏洞的小棉袄
黑太子集团,这座滨海城市的龙头企业。
起码居住在这座滨海城市的人几乎都听过这个名讳,就算没听过也一定看过那栋最高最硬的写字楼大厦。
黑晶玻璃云聚在一起像是要插进云里,高度就跟他们近年来膨胀的市值一样,在这座城市筑起了不可能的巴比伦塔。
黑太子集团的老总,其实起初也只是一介村支书,直到站在了前一轮的造富运动风口上,瞬间就从一介村支书飞升为矿业集团的董事长。
借着风口的扶持累积了恐怖的财富,个人资产在十年内增值了几百万倍。
后来钱多到没地方花的老总偶然之间读了一本书,名叫,顿时痛心疾首,意识到自己除了钱什么都没有。
立志不能让儿子走自己的老路,开始重视提升自我和上岸洗白。
送年仅4岁的儿子去英伦,上名校,当贵族,从幼儿园一直到读到伊顿公学。
从原本财大气粗的垄断矿业集团开始向各个领域插手捋羊毛,上到重工业生产,下到娱乐业电影动画。
如今这个庞然大物屹立不倒数十年,已然成为了一个能拉动整个城市GDP的利益共同体,市领导跟黑太子集团的老总见面都得满脸含笑地礼貌寒暄几句。
但就是这么一个龙头企业,突然就被苏氏矿业这么一个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小泥鳅,抢占了亚洲矿业未来发展峰会的参会资格。
“啧,这馅饼实在太大了,砸在头上有些晕乎乎的。”
苏建国扶着额头小声嗤笑道:“玛德,明里暗里试探老子,还以为老子是拿自己闺女做了什么交换,一个比一个心思龌龊。”
话虽如此,但他也能理解那群家伙为什么会这么猜测。
因为这个参会的资格就代表滨海城市未来要重点扶持的企业。
人家黑太子集团是当地纳税大户,政府扶持企业,老总是经常在晚报头版出现半身像的风云人物,新任市长都要去主动拜会的,而且都要提前几天预约。
而且,听说黑太子集团背后的势力是“通天”的。
他最多就是喝一些人家不要的汤,在真正有权有势的那个圈子里面,最多算得上一个有矿暴发户而已。
就算黑太子集团不想去,也轮不到他这个暴发户。
“靠,老子也想知道为什么!”
最后骂了一句,苏建国骂累了,扯了扯领带,最后干脆一把扯掉,脱掉西装外套扔到司机的手里。
“走吧,小张,先回酒……”
苏建国看了看天色,却突然顿了一下,问道:“这边是不是离滨海小学挺近的?”
“是的苏总。”作为司机的小张对这附近了若指掌,不慌不忙地点了点头,“距离大概两三公里。”
闻言,苏建国迟疑了一下,但最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就我一个人,在哪睡都一样,还是回公司……”
叮铃铃!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苏先生。”电话里是管家程姨的声音。
“程姨啊,有什么事情吗?”苏建国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沉稳平静。
“苏先生,这么晚给您打电话,是有一件事情,我有些摸不准。”程姨的语气有些迟疑。
“嗯?不是特别重要的话,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了,我今天估计回不去了,公司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苏建国眉眼处的皱纹更深了,显得有些疲惫。
虽然天上掉馅饼已经拿到了难得的机会,但也需要有能力接住这个大的馅饼才行,还需要再采购几条更先进的冶炼工业链。
“苏先生,小姐她……”程姨闻言又有些欲言又止了。
“唉,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小樯是不是又给你打电话,让伱注意监督我多休息了?”
苏建国感觉到一阵暖意,像是穿上了一件小棉袄,含笑道:“没事,我的身体情况,我自己心里有数,坚挺得很。”
“小樯是我的独女,公司未来肯定要交到她的手里,在这之前我要帮她扫平障碍才行。”
说着说着,苏建国把自己都说感动了,语气逐渐变得坚定和斩钉截铁。
“不,不是啊,苏先生,我不是要说这个。”
电话那边的程姨似乎有些无语,连忙打断道:“我刚刚在超市买菜,居然遇到了小姐……而且,她还是跟着一个男生,看上去有些亲密的样子……”
“啊?小樯什么时候回国了?”
苏建国愣了一下,旋即听到了后半句话,眼睛顿时瞪得溜圆,声音陡然尖亢起来:“什……什么?!你确定没看错吗?真的是小樯?真的是和一个臭小子?”
小樯不是说下周才回国吗?
如果真是小樯的话,那就意味着……他家的小白菜,是故意骗他这个老爹的,
至于目的,很可能是想和某头猪独处,不想被他这个老东西打扰,而且现在都这么晚了,他们买完菜肯定是回家,吃完饭他们还能做什么……
念及此,苏建国顿时像石像一样僵立在原地,感觉瑟瑟的寒风顺着小棉袄的洞往里钻,直接就凉到了他的心底。
“我绝对没看错!”
程姨的语气十分笃定,又有些心虚地说道:“虽然感觉有多管闲事的嫌疑,但我觉得跟您说一下比较好……”
“不,你做得很好!”苏建国回过神来,连忙说道,“你盯住他们两个,看看他们打算去哪!”
“苏先生,他们买完菜,已经要走了。”程姨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
苏建国眯了眯眼睛,猜测道:“他们离开的方向是不是景江小区的方向?”
“稍等,我看一下……对!就是景江小区的方向!”
“好,不用跟着了,你先回去吧。”苏建国没有再说什么,直接就挂断了电话。
收好手机,他又把小张怀里的西服拿过来,毫无风范地一甩膀子,直接把西服搭在肩上,摆了摆手:“小张,你也先回去吧,我自己溜达溜达。”
“……好的。”
小张站在原地没走,目送着老板的背影。
确定那道身影走远,叹了口气也上了车,用最低档跟在后面,时不时朝远处瞅两眼,确认自己那位老板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
“走吧。”
两个人一起出了超市的门。
江守云很自然地牵起了苏晓樯的手。
苏晓樯一点不反抗,甚至还在内心窃喜。
看看!看看她调教的!
之前牵个手还磨唧的,现在多听话多懂事啊!
但在她没有察觉的时候,黑猫探出了一颗小脑袋,幽幽地看向了她的身后。
江守云也是瞥了一眼身后,但那种被窥探的感觉很快消失,眼中闪过了一抹疑惑之色。
拉着迷迷糊糊的苏晓樯多绕了一条路,确定真的没有人在跟踪后便放下了心。
除非有什么麻烦主动找上门来,不然的话,江守云也懒得在下班时间自找麻烦。
终于回到了家里,苏晓樯瘫在沙发上,暖意驱散了寒意。
江守云把则是菜拎到厨房里,洗个手,量好两个人的米,淘洗一下放进电饭煲。
窗外,夜幕一点一点降临,各家都亮起了灯火。
“咦,电视遥控器呢?”
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嘀咕声,江守云一边切菜一边回道:“在沙发上,是不是被你坐在下面了?”
“怎么可能……啊,真的在这里。”
苏晓樯小声嘀咕着抬起屁股,结果却真的找到了遥控器。
打开电视,哪个节目不重要,但电视机的声音响起之后,家的感觉就来了,纯当背景音乐使用。
小黑猫似乎是挺喜欢看电视的,自己跳到了沙发上乖乖坐着看。
苏晓樯则是踮着脚悄悄来到厨房门口。
江守云已经脱掉了外套,只剩下一件黑色针织衫,衣服袖子也被撸起来了,腰间还系着一件新围裙,看上去满是生活的气息。
苏晓樯的眼神微微触动,撸起袖子大声活力满满:“我也来帮忙!”
“我自己来就行了。”江守云一点都不相信她,随口回道。
“我也经常做家务。”苏晓樯强调道,“不会给你下毒的。”
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犯怵。
江守云心里吐了句槽,但是表面却没有说话,只是用菜刀啪地一下,把桉板上的姜块拍扁。
顿时吓得女孩缩了缩脖子。
“那……既然没什么要我帮忙的……”
苏晓樯缩着脖子正要走,却被江守云一把提溜住,然后抛给了她几颗蒜头。
“帮我剥蒜吧。”
“……”
江守云和苏晓樯一起呆在厨房,一个拿着菜刀熟练地站着切菜,一个像是受气包一样蹲着剥蒜。
剥蒜并不是一个高难度的活,谁来都可以剥,但苏晓樯觉得没有几个人可以像她这样剥得又快又好。
因为每次妈妈做饭的时候,她也会像这样被叫去剥蒜。
这可都是经验!
苏晓樯心里这样安慰着自己,偶尔抬头看看面前的江守云。
不知道是不是爱屋及乌,明明只是穿着围裙切菜,却依然有很好的观赏性。
挽起袖子,动作麻溜地拿菜刀哐哐把鱼头拍了两下,一只抠着腮就开始刮鳞,看上去简单又粗暴,然后把鱼剐成一片一片的,鱼片起来又薄又快。
把苏晓樯都看呆了,愣愣地把蒜递过去。
啪!
拿过苏晓樯剥好的蒜,横刀一拍就完事儿了。
如果不是她剥好的话,江守云也是这么横刀一拍,不过还需要捡出蒜皮。
这样一比较的话,她还是挺有用的?
“你是不是没跟伯父伯母说自己回国的消息?”江守云冷不丁地开口道。
“啊?嗯……”苏晓樯被问了个猝不及防,下意识点了点头,反应过来后,低下脑袋嘀咕道,“告诉他们干嘛,妈妈回葡萄牙参加朋友的婚礼了,爸爸这段时间也挺忙的,”
聊到婚礼的事,苏晓樯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只手剥蒜,一只手托腮道:“去年的这个时候,我也去参加了一个表哥的婚礼,但是感觉有点无聊。”
“嗯?”江守云低着头,接茬道,“怎么无聊了?”
“我表哥和表嫂是初中认识的,然后一起这么多年,最后结婚啦,婚礼上的时候,大屏幕就放他们曾经的照片,一张又一张,都是从初中开始的回忆。”
苏晓樯眼神上飘,回忆道:“反正就是老一套啦,交换戒指的时候,他们就抱在一起,还亲嘴,咦惹~”
说着,还露出一副‘受不了这么肉麻’的小表情。
但江守云一直都是一个心思细腻敏锐的人。
在夏天,他能听见蝴蝶在阳光里相触。
在冬天,也能听见霜雪在枝丫上滑落。
现在,他自然能从女孩的语气里察觉到了一丝羡慕。
只是不知道她在羡慕什么。
是新郎新娘看上去很幸福?还是他们的婚礼其实很盛大?或是羡慕他们从初中相识相知,到最后携手走进殿堂和未来?
又或者,全都有?
女孩总是容易感性的,哪怕是江守云,也摸不透她的心思。
“我们第一次是在哪认识的?”苏晓樯也冷不丁地问道。
“高一,篮球场吧。”江守云下意识就接上了她的话。
“哦~哦~~”苏晓樯发出了意味深长的声音。
江守云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手上切菜的动作加重,打断了女孩那后半句“我都忘记了,你竟然还记得这种事,果然啊,你……”
苏晓樯面带笑容托腮,欣赏着他难得的局促,还有逐渐成熟的面容,两年前的那一幕浮现。
早晨的阳光从天窗照进来,轻洒在空荡荡的篮球场上,篮球砸在明亮的光斑里,发出舒缓的“砰砰”声。
男孩独自一人,运球,下蹲,深呼吸。
电子哨音横贯全场,那道身影动了,带球突进,身形因为高速运动而模糊起来,球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密得就像自动武器在连射。
起跳,扣篮!
球没有落地,男孩落地比球更快,他把球揽入手中,立刻转身,向着另一侧的篮筐突进,再扣篮,球架发出似乎要断裂的巨响。
这样循环往复,自动计分牌滚动着刷新,只有一个人的比赛,两边分数却交替上升。
终场哨声响起,记分牌刷到“50:50”,球鞋摩擦着地板发出刺耳“咝咝”声,男孩滑入了“中圆”,缓缓站直。
球场的一侧,篮球这才“砰”的一声落地。
远处的体育馆门口,在朝霞的映照下,女孩的脸和她“啪啪啪”拍红的手一样红润。
“才不会告诉你。”
苏晓樯低头剥蒜,小声笑道:“我们早就认识了……远比你想的要早。”
一所孤儿院的大厅,一群半大的孩子们,聚集着围成一个圈。
他们兴奋得面红耳赤,挥舞着手臂蹦蹦跳跳,声音尖锐地喊着加油。
人群中只有两个小孩子在打架,两个孩子一个十一二岁的样子,小的那个看上去却只有七八岁,被骂骂咧咧压在下面一顿胖揍,每拳都往那个孩子的脸上招呼。
他们都是被遗弃的孤儿,但小孩子的恶是纯粹的。
他们总能在别人身上找到一些安慰,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并不是最差的。
畸形且错误的观念,在环境中放肆生长。
而就在栅栏外身着锦衣的小女孩忍不住想出声时,被压在身下打得鼻青脸肿却死倔着不求饶的男孩,突然就抓住身上那个大男孩挥出一拳松力的机会,一下就把大男孩给重重翻到地上跌了个七荤八素!
大男孩被推得有些懵,一时间还没爬得起来。
就已经被那个男孩按在地上,抓起几块石头就往他嘴里塞,用手塞不进去了开始用脚踩,就在周围一众孩子的噤声中,磕掉那个大男孩的几颗牙齿。
直到隔着栅栏的女孩被拉走,那个男孩才抬头看向她这边,两人的目光只是短暂的触碰。
直到几年后,再次看到那个握着竹剑,站在一群混混的面前,将一个老人护在身后的男孩。
那双深邃如海的幽蓝色眼眸中,依然像几年前一样,藏着从始至终未曾改变的东西。
直到那第三次的“初识”,他以为的偶遇,其实是她处心积虑的接近。
好奇,就是沉沦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