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你赌对了
大清早街道上人来人往，吆喝叫卖的、开店的、赶着上班的都凑在一块儿，十年如一日的共同上演着嘈杂的晨间剧。
温聿不动声色打量周围的环境，林小妍一边辨别手机上的地址一边带路，两个人慢慢在人群中穿梭。之前局里同事就和陈鸢的母亲约定好时间，并不是太急，正好给他们些时间去了解附近的情况。
“那边的老板看起来比较热情，刚才在和人聊八卦。”温聿扬了扬下巴示意，“就他吧。”
“聊八卦？隔这么远也能听到吗？”林小妍吃惊的凑过去张望，迷茫的眨眨眼。
“看表情啊，笨蛋。”敲敲后辈的头，温队长一边说话一边走向小摊，要了两份小吃。摊子很小，他们在离老板最近的位置坐下，佯作闲聊状提到陈鸢的名字。
“听说陈鸢是自愿殉情的。”手指轻轻敲击不算干净的桌面，温聿不疾不徐向小妍子抛去话题，对方愣了一下，很快进入状态：
“什么？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不可能吧，年纪轻轻考上那么好的大学，前途无量，干嘛要寻死啊？”
“你懂什么，都是爱情。”温聿不急不徐点上一支烟，老神在在的摇了摇食指，“小年轻最容易被爱情冲昏头脑，恋爱脑的劲一上来那是拦都拦不住啊！唉，陈鸢追求爱情，可苦了她那个无依无靠的妈妈，以后得一个人孤苦伶仃过日子喽——”
老板听到这儿，果然忍不住插嘴。他扬了扬嘴角无奈摇摇头：“什么孤苦伶仃啊，她相好多了去了，哪用别人操心。”
“怎么个事儿？”温聿凝神静气，侧过身看向老板那边。锅里还在炸面点，闷人的香气顺着吹来的风糊他一脸，油腻得不行。
老板把小吃放在他们面前，擦擦手在摊子面前背朝两人缓慢坐下。
“陈鸢是我看着长大的，她妈经常不给她钱，有时学习忙打工时间不够，我就会让她赊账先来这儿吃饱。小女孩长身体，性子倔不肯白吃白喝，我就时不时让她帮忙看摊儿。那孩子上大学之后有了更赚钱的工作，又住校，就比较少回这边来了。”
老板目视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低垂着眉眼，背影看上去有些疲惫。
“她不可能自愿殉情，绝对不可能。陈鸢的梦想是成为一名记者，为了这个目标她一直在努力、在打工供自己读书、生活，你们和她不熟可能体会不到那股比任何人都顽强的生命力……她在熬，在等她那个脑子不清醒，天天等着掉馅儿饼的妈醒悟。”
“她妈妈怎么了？”林小妍听得心惊，这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的陈鸢，一个鲜活的、有着顽强生命力的姑娘——在这之前林小妍一直觉得那是个被生活压榨到没有一丝希望，死气沉沉、眼底没有光的女孩。
老板大叔讽刺的笑了笑：“赌钱，打牌，卖保健品，买虚拟货币，只要是天上掉馅儿饼的事她都信，都干。好好一个人不工作不努力，成天游手好闲，妄想坐在家里发大财。孩子跟着她纯属活受罪，欠钱得帮着还，没钱得饿肚子，过不上半天好日子。陈鸢她爸早年间出了轨，和她妈两个人离婚之后再没管过她们死活，不知道搬到哪去了。”
“陈鸢要帮家里还债？她哪有钱……”林小妍忍不住问道。
“没钱也得还，拼死拼活打工都要还。”老板难过的叹气，“她说了，妈妈把她养大，她得感恩，再怎么混蛋也是亲生母亲，还能断绝关系不成。”
“她是心甘情愿做这一切的吗……”林小妍看向温聿，脸上写满了痛苦，“如果一个人摊上混账父母，就没有任何办法能和他们撇清关系吗？无法支配自己的人生，只能无止境被亲人绑架的生活难道必须过一辈子？”
“是啊，”温聿吃着点心和她对视，“遇上了就是一辈子，除非生死相隔，不然没有任何办法，法律不支持断绝关系。”
等等，这么说来，她的死……有没有可能是自愿的？
不对，如果是自愿，陈鸢不可能往自己私处塞布料留存强J证据，她不想放过杜方明，至少说明她还没有完全绝望，起码她没有放弃思考。
还好老大察觉到了第二具尸体的存在，不然陈鸢的努力就真的白费了，杜方明也会以自杀结案，后面的一切都失去了追究的理由和可循的规律。
思及此处，林小妍不禁对温聿升起一股强烈的敬佩之情。只有成为一名优秀的、合格的刑警才能不辜负受害者死前怀抱的最后一丝希望，将它变成无限的可能性去研究、分析，找到突破口，告慰死者的在天之灵，给这份存在过的希望一个得体的结局。
当然，也有无数悬案至今没能侦破，或许是阴差阳错，或许是有所疏漏，又或许只是证据不足，无论哪一种都不能否定警察付出的心力。逝者已逝，活着的人必须永远背负着这份遗憾前行，越往前走肩上的东西越重，警察如此，受害者家属如此，普通人亦是如此。
自己有一天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谁都不是万能的。林小妍此刻清晰认识到了这一点。
和老板谈完离开的时候，温聿比林小妍走得慢了几步，他转头看着面带微笑的大叔，目光柔和。
“你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吧？”他问。
老板没打算藏：“是啊。我以前干过片儿警，看人比较准，好人坏人还是分得清的。坐你对面的丫头气太正了，讨论的话题又敏感，我就想赌一赌。”
“赌我们相信陈鸢是一个被原生家庭害了的好孩子？”
“不是。”老板点了根烟咬着，口齿不清的笑道，“赌你们和那些一心想拿大新闻，不分青红皂白不看事实真相，只管踩着死者成功的记者不一样，赌你们能帮她。”
温聿听完淡定的摸了盒烟放在桌上，边走边潇洒的挥手。
“那你赌对了。我生来就是要为广大人民群众服务的，前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