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脱兔
天色渐晚,乌云再次从北方蔓延而来。
很快将元山城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而随着寒风骤起,星星点点雪花从天而降,不久后整个大地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
吃过晚饭,苏暮迫不及待回到房间。
点亮油灯,桌上几部武道功法一字排开。
思索片刻,他先翻开了从席长老那里得到的全本《戮阴寒冰掌》,从头到尾细细读了一遍。
星灵同时开启,将所有内容印刻在记忆深处,确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遗漏。
看完后,苏暮闭上眼睛,和宋香主的读书笔记详细进行比对。
前面的内容两者一模一样,甚至宋香主的标注还要更加详尽细致,对于初学者来说反而更加友好许多。
但到了内练通窍的层次,宋香主的笔记便明显显得粗略。
缺失了不少深层次的内容,怪不得他练来练去都不得要领,只能通过星灵一点点去演练验证,自然也就无法快速破境提升。
如今将席长老的赠书通读一遍,许多以前想不通透的地方豁然开朗,当能在后续的修行中节省下大量精力和时间。
接下来,苏暮又拿起另一部破旧不堪,几乎快要散架的卷册。
封面上几个大字模糊不清,凑近了仔细观察,才能大致认出铁锁拦江四个大字。
“铁锁拦江,希望不要让我失望。”
苏暮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想到在酒楼三层走廊的交手。
当时他用尽全力刺出节肢,甚至都未能将刘香主的喉咙直接扎穿,不由得便被这门硬功的期望值很高。
虽然节肢已然从黑空巷那头怪物身上脱落,那也是实打实的邪祟本体残肢,或许还要比许多神兵利器更加坚固锋利。
但即便如此,却也未能对刘香主造成致命伤害,由此可见名为铁锁拦江的硬功确实厉害,若能修习成功的话,便能够给自己带来更多的安全保障。
时间一点点过去。
苏暮合上卷册,闭目陷入沉思。
这部横练功法,和他之前所学有着很大不同。
因为它步入内练凝真层次后,竟然是从身柱督窍开始,然后再扩展至丹田宫窍,檀中任窍。
待到三窍齐开,打通任督二脉,整个躯干便成铁板一块。
任由剑刺刀砍,都难以伤到分毫。
除了这两部功法之外,桌面上还摆着《伏虎拳》《追风腿》,《铁锁功》和《落叶飘》四部逊色一筹的武道法门。
若是再加上席长老口授的“脱兔”身法,一下子足足多了七八部武道功法可供修行。
让苏暮顿时感到时间愈发不敷使用,哪怕是日夜不眠不休都难以满足自身需求。
沉默思索片刻,他先将其他功法收起,桌上面只留下了戮阴寒冰掌与横练铁锁拦江两本卷册。
寒冰掌可以用来克制邪祟幻象影响,因此必须放到第一重要位置,即便是每日必练的庄稼把式也要放到后面。
除此之外,铁锁拦江能极大提升自身防御力,也必须要尽快登堂入室,如此才能在遇到危险时更好保证自身安全。
好在他有着之前打下的基础,对于戮阴寒冰掌的修行并没太大难度,只需要在星灵的辅助下,按部就班深入下去就是。
倒是铁锁拦江横练硬功,需要好好研究一下到底该从何处入手,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将之入门。
油灯静静燃烧,火苗忽明忽暗,不时轻轻跳动。
映照在苏暮所坐的位置,半边身体被橘色光芒笼罩,另外半边却隐入黑暗之中。
光暗交织,泾渭分明,看上去给人带来一种莫名的奇幻诡秘感觉。
片刻后,苏暮忽然按住木椅扶手起身,来到屋子中间的空地站定。
身体缓缓下沉,双手分列左右。
却是摆出了庄稼把式中的扶犁式。
“挑担练肩,点苍练肘,深耕稳下盘,扶犁练胸背。”
星灵开启,苏暮眼前浮现出一道虚幻身影。
庄稼把式的口诀也在心间悄然闪过。
既然扶犁练胸背。
铁锁拦江入门也是练胸背。
那么便可以尝试从较为熟悉的扶犁式入手,在星灵的帮助下将其与横练硬功结合起来,希望能够尽快达到入门的层次。
引气入体,运气游转。
前胸后背筋膜跳动,根根大筋凸显体表。
苏暮便在此时动了起来。
一对手臂以肩为轴,不断牵引拉伸胸背筋肉,让引入体内的气沿着特定脉路循环游转。
啪啪啪啪啪!
陡然一连串的声响。
犹如在屋内炸开了一挂鞭炮。
前胸后背条条大筋显现,比修行前明显鼓胀起来。
“尝试从扶犁式入手,果然对铁锁拦江的修行相当有用。”
“而且此次运气路线没有经过右掌手窍,一应幻象幻听也没有频繁出现,至少不会影响到分秒必争的修行进境。”
苏暮深吸口气,又缓缓呼出,眉宇间浮现出一抹喜色。
下一刻,他毫无征兆伏低身体,双手双脚四肢着地,唰地一下向前电射窜出。
从刚才的牢牢站定,到现在的急速游走,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做了一次近乎完美的演绎。
而在连续的辗转腾挪之中,胸背腰腹的筋膜得到更深锻炼,内里脉络肉眼可见延展扩张,引导越来越多的气充盈其中,然后按照铁锁拦江口诀开启循环。
时间一点点过去。
铁锁拦江仅仅是刚刚入门,苏暮却已经将脱兔身法练得颇有心得。
他甚至将《落叶飘》也融入其中,在迅捷如电的基础之上,又倏忽前后,骤然左右,多出了几分飘忽不定的诡秘意境。
不知道多久之后。
屋外忽然传来公鸡啼鸣。
苏暮便在此时高高跃起,于半空中飞快脱去鞋子,又顺手丢出木栓闭锁房门,随后直接一头躺倒在了床上,带着浓重的疲乏闭上了眼睛。
当当当!
急促敲门声响起。
苏暮缓缓睁开眼睛,从睡眠中苏醒过来。
外面天地昏暗无光。
寒风呼啸,撞在窗上哗哗作响。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落下。
也不知道已经下了多长时间。
又是一阵敲门声响。
伴着赵铭顺的大嗓门,连呼啸风声都无法将之掩盖。
“姑母你忙你的,我找暮兄弟有事商议。”
“不用谢,我给姑丈和陈先生带两坛桂花酿,这是身为晚辈应有的孝敬,其他还有什么需要的您尽管说话,我就算当时不在家,也一准儿找人给抓紧送来。”
“暮兄弟,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再不起来,小马驹可都要长大了啊。”
苏暮无奈,只好穿衣下床,想了想还是拿起那根黑布包裹的“竹杖”,才过去将紧闭的屋门打开。
赵铭顺站在外面,头戴护耳棉帽,身披裘皮大氅,全身上下裹了个严严实实。
“暮兄弟,快快随我去明心家里,我们已经约好了今天见面。”
赵铭顺伸手去拉衣袖,却一把抓了個空。
他毫不气馁,也不觉得尴尬。
又瞄准了苏暮另一只手,毫无征兆又是一把抓来。
苏暮暗暗叹了口气,只能是将拄着的节肢向后一缩,任由他拉住自己手臂,就要往门外拖去。
“铭顺兄,你至少让我洗把脸,再多穿件衣服,难道就这样急不可耐,不惜将我冻死在半路上?”
赵铭顺话音未落,已经一溜烟跑远,“哦哦哦,暮兄弟洗漱一下就行,御寒衣物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昨天过来找你时你没在家,便交给了姑母保管,我这就过去问她放在了何处。”
片刻后,两人出了小院,登上早在门外守候的马车,迎着疾风骤雪缓缓离开。
苏暮吃完赵铭顺提前备好的早餐,向后靠坐在车厢棉垫,回溯着昨日发生在酒楼的那场战斗。
在刘香主横练硬功带来的压力下,他忍受着体内冲突,精神干扰一次次暴起出手,打完后虽然感觉疲惫不堪,却又有种难以形容的酣畅淋漓感觉。
就连庄稼把式的八桩合一,也在不知不觉间向前迈出了坚实一步。
或许在不久的将来,便能真正将所有运气脉路连为一体。
不出手则已,出手则一步八动,八桩齐动。
若能将其他身窍全部打开,做到九大身窍齐开后的八桩合一,更是难以想象会有怎样的威能。
果然就像是忠伯所说的那样,武者若想快速提升实力,除了灵光闪现的顿悟之外,唯有经历不同的战斗,尤其是游走在生死之间的战斗,才能最大程度激发精神和肉身潜力,得到难以想象的收获。
但话说回来。
生死交锋虽然能激发潜能,却又像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双刃剑,稍有不慎便会被刺个通透。
轻者身受重伤精神崩溃,自此之后在武道修行上难有进境。
更大的可能则是当场落败身死,再也没有重新来过一次的可能。
苏暮收敛思绪,转向其他方面。
昨日他忽然和席诸提出加入三山门,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想法。
其实也没有着急建立势力的念头。
而是打算以这一身份为跳板,让自己能够更多接触到其他武者。
毕竟三人行,必有我师。
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所以说他加入帮派之后,就能更加方便获取到武道功法。
对于上乘的,便可以直接从中汲取养分。
品质不善者,也可以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将之改正之后再尝试修行提升。
至于其他武者不愿意配合怎么办,苏暮并没有太多思考过这个问题。
如果只因为别人不配合,如此重要的事情就推进不下去,那这个有着恶名的帮会,他岂不是白加入了?
北风呼啸掠过城池,不时发出尖锐鸣响。
比起晴天时,街面上的行人也少了很多。
不复前几次出来时熙熙热闹的景象。
马车拐过一个岔口,原本总是在墙角聚集的乞丐已经不见踪影。
只有高高坟起的几个雪堆,也不知道下面是否掩埋着冻死的尸体。
马夫对此早已习惯,视若无睹驾车从旁边路过,进了左侧空无一人的宽巷之内。
又前行了一段距离,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苏暮收敛思绪,便在此时回过神来。
他将车厢侧窗打开一道缝隙,透过棉布窗帘看到一侧石墙。
耳畔还听到密集脚步声,正在由远及近蜂拥而来。
苏暮不由得瞳孔收缩,精神意气陡然集中,体内热流也开始自发涌动。
有过被无缘无故卷入黑空巷的经历,此时突然遇到这种情况,顿时让他心生警惕,已然是做好了暴起出手的准备。
“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
赵铭顺口中咕哝一声,朝着外面说道,“宫叔,怎么停下不走了?”
“回少爷,前面有一群乞丐拦路,老奴正要向您禀告,请示该如何处置。”
“一群乞丐竟敢拦住马车,当真是反了他们了。”
赵铭顺眉头皱起,刚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暮直接出言打断。
“给这些人丢些散碎大钱,让他们向后远远离开,至少要退出这条宽巷之外。”
“暮兄弟你不知道,有时候好心办不了善事,相反还会被其他人认为这是软弱的表现,非但没有任何感激,甚至还要得寸进尺……”
赵铭顺压低声音说了几句,却还是依着苏暮的意思,让赶车的马夫丢出一点银钱进行交涉。
领头的乞丐拿了银钱,先是下意识向后看了一眼,然后才领着其他同伴缓缓向后退开。
整个宽巷很快变得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只留下一片杂乱无章的乌黑脚印,正在被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迅速遮罩掩盖。
苏暮关好车门,坐回软垫若有所思。
刚才透过门帘的观察,他看到了站在这群乞丐最后面的黑袍人。
虽然对方身材瘦小,混在人堆中毫不起眼。
却又给他带来某种难以描述的古怪感觉。
更重要的是,这种感觉似乎还有些熟悉,一时间却又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有过接触。
可惜对方距离较远,又戴着兜帽,遮住了头发和面容,无法辨别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同样无法确定此人到底是武者,还是有灵在身的玄门中人。
车轮缓缓向前,压过雪地咯咯作响,在后方留下两行深深印痕。
不久后便出了这条宽巷,重新回到长街大路之上。
“师叔刚才为什么不让我出手?”
一个同样长袍兜帽,却明显高大许多的身影站在巷口,远远眺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长街尽头。
“就因为他们刚刚给了这些乞丐银钱?”
高大男子冷笑一声,“对于这些表面以小恩小惠展现善意,背地里却吃人不吐骨头的富人,就应该把他们全部杀光,才能让……”
咔嚓!!!
他一句话还未说完,陡然露出无比痛苦的表情。
捂着胸口瘫坐地上,身体止不住的微微颤抖。
“谷师侄,你的话太多了。”
一道听起来有些稚嫩的声音响起,刚刚苏暮见过的瘦小身影,悄然出现在男子侧后。
低头看了一眼,瘦小身影语气忽然变得平静柔和,“而且在我面前,谷师侄不需要发表任何意见。
今天看在同出一门的面子上,我大度些不与你这个晚辈计较,但如果后面再有类似情况出现,却也并不介意直接将你送入黄泉。”
咕咚!
高大男子喉咙涌动,在那双明亮眼睛的注视下,只觉得从头到脚一片冰凉,根本提不起一丝力量。
直到对方消失不见很久,才有力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期间哪怕受到了路过行人的指指点点,也再没有哪怕一星半点的杀意显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