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虚情假意
眼看邢夫人眼中三分虚情假意、七分幸灾乐祸,陈斯远禁不住暗自腹诽,无怪邢夫人处处被那王夫人压一头,演技这般拙劣,便是傻子都能瞧出来,又如何瞒得过贾母去?
陈斯远沉声道:“姨妈,二嫂子方才来了一遭,都料理妥当了。咱们进去说话。”
“啊?都料理妥当了吗?”
邢夫人也知院子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当下二人进得内中分宾主落座,香菱奉了香茗,二人这才叙起话来。
却说邢夫人怎么来了?方才陈斯远离了外书房,大老爷、邢夫人两公婆计较一番,邢夫人不禁反思,如今这外甥成了奇货,奈何前些时日自个儿一直待搭不理的,如今忽而热切起来难免不美。
因是回返后宅计较一番,便寻了些前些时日存下的果子,领了丫鬟婆子往陈斯远处而来。到得内中,问过香菱方才知晓,陈斯远竟领着人去寻那赵亦华晦气去了。
这话到得王善保家的嘴里,就成了邢夫人听闻陈斯远与人闹将起来,急吼吼过来撑场面了。
方才那会子邢夫人又惊又喜,惊的是万一闹到老太太跟前,只怕陈斯远再不好在府中居停,如此岂非坏了自个儿与大老爷的好事?喜的是,此番抓了赵亦华马脚,此人可是太太的陪房,来日说将出去少不得落一落太太的脸面!
本道虚情假意一番,回头儿再寻了大老爷讨主意,谁知此事竟料理了个干净。
听得陈斯远说罢,邢夫人挑不出凤姐儿的不是,这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只可惜没将那赵亦华撵出府去。
荣国府中的仆役、丫鬟来源大抵有三处,一则是家生子,二则外头采买来的漂亮小丫头,三则便是随着女主子嫁过来的陪房。
于她们这些嫁过来的女主子而言,自然是陪房管着的差事越多,自个儿的地位便越高。
这些年王夫人仗着掌家之便,四下安插自个儿的陪房,邢夫人是后嫁过来的不说,家中还寒酸,陪房里就王善保一家子能略略有些用处。这各处的差事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王夫人的人先占了,不打发出去邢夫人哪里好安插自个儿的人手?
因是邢夫人开口便道:“都说凤姐儿是个狠辣的,我瞧着也就是那么回事儿,雷声大雨点小。这等狗奴才,径直打了板子赶出府去就是,府中哪里还容得下?”顿了顿,又低声道:“这琏儿媳妇怕是心里更向着她那亲姑姑多一些。”
这话陈斯远不好接,那邢夫人便又道:“远哥儿也是寻思的少了,下回有这等悖主之奴,远哥儿只管提了人去寻我,万事自有我替你做主。”
陈斯远便笑道:“我也是怕劳烦姨妈——”
话没说完,邢夫人就嗔道:“远哥儿这是什么话?你是我嫡亲的外甥,你又占着理儿,我还能不为你做主?”顿了顿,邢夫人目光闪烁,好似自个儿都有些不信,言辞为之一弱道:“就算我做不得主,那不是还有大老爷吗?”
陈斯远暗忖,真个儿信了邢夫人的话,只怕来日一准儿被坑死。心下这般想着,面上却笑道:“是,外甥记下了。”
二人说了半晌话,邢夫人又瞥见一旁侍立的香菱,当下将其招过来,扯着手儿赞道:“这丫头生得眉目如画,我瞧着就欢喜。”看向香菱道:“你既跟了远哥儿,往后须得仔细勤快些,来日哥儿有了出息,我做主让哥儿纳你过门。”
香菱低声应下,俏脸晕红。
邢夫人又咬咬牙,自手腕上褪下一枚手镯,顺势便戴在了香菱手上,随即赞道:“这镯子你戴着吧,啧啧,瞧这藕臂,戴了这镯子反倒衬着更白净了。”
香菱赶忙屈身一福:“谢太太赏。”
邢夫人又豪气瞥向红玉、芸香二人,道:“嬷嬷,拿两串钱来赏了。你们往后尽心照料哥儿,往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儿!”
红玉、芸香屈身谢过,邢夫人这才起身道:“时候不早,哥儿先歇着,我还得往老太太跟前走一遭。”
陈斯远起身相送:“我送姨妈。”
邢夫人一行风风火火的走了,陈斯远回转身形,打发了红玉与芸香下去歇息,进得房中便见香菱已然拾掇过了茶盏。见得陈斯远进来,香菱展颜一笑,叫道:“大爷!”
陈斯远见其面上不见忧虑,就笑着问道:“就不怕我跟人闹起来?”
香菱先是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仰头瞧着陈斯远道:“闹就闹了,又能怎么样?了不起这荣国府待不下,我随着大爷一道儿出府就是了。”
真个儿是好姑娘啊!
陈斯远探手挑起香菱下颌,不待其反应便将嘴唇覆了上去。香菱先是愕然、茫然,随即慌乱得好似烂泥一般瘫软下来。错非陈斯远探手扶住其身形,只怕就要委顿在地了。
俄尔,陈斯远松开香菱爽朗一笑,说道:“今儿个我高兴,来来来,我教你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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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姐儿院儿。
王熙凤这会子歪在炕上,平儿去而复返,说道:“奶奶,我给陈大爷选了个紫檀木四联屏屏风,就是去岁北静王府送来的那一件儿,其上绘着四美人,想来能合陈大爷的心意。”
“嗯。”王熙凤手撑在炕桌上,显是在蹙眉沉思。
平儿不敢放声,便侍立一旁等候。
须臾,王熙凤回过神来道:“这远兄弟倒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大哥哥托我料理宁国府事宜,我想了想,总计不过五样事儿:头一件是人口混杂,遗失东西;第二件,事无专执,临期推委;第三件,需用过费,滥支冒领;第四件,任无大小,苦乐不均;第五件,家人豪纵,有脸者不服钤束,无脸者不能上进。”
顿了顿,又道:“这后头我亲自坐镇倒是好说,倒是这外头须得有个人镇着。先前还想寻了贾芹来帮衬,如今瞧着,远兄弟岂非比贾芹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