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八大山人
“外头怪冷的,走,到我屋说去。”莫小年笑道。
“好。”
进了外间坐下,莫小年拿出杯子,从暖壶里倒了两杯热水,一人一杯。
山清的手捂在杯子上暖着,“年哥,我今天在店里收了一幅画。”
“嗯?你虽然出徒了,现在是拿工钱的伙计了,但是收东西自己不行吧?”
莫小年说的不行,不是眼力不行,是松竹轩的掌柜未必同意山清独立收货。
他接着又道,“你们店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伙计?装裱的老师傅也在吧?”
“不光他们,今天掌柜的也在,是我个人收的。”山清解释。
“明白了,有人去店里卖画,沈掌柜没看好,但是你觉得行,在他的许可下个人收了,对吧?”
“对。但是我有点儿吃不准。”
“啊?你吃不准,掌柜的也不看好,你就敢收?”莫小年皱了皱眉,“花了多少?”
“十个大洋。”
“要是好画,不多。但你一个月才挣多少,挣钱不易啊!画呢?”莫小年明白了,山清在院子里背书,其实是想等自己回来帮忙看看画。
他十個大洋收了什么画呢?
字画、古籍、拓片,在古玩一行,属于顶端的东西,一般人的眼力是跟不上的,因为要求比较复杂,涉及到很多方面的东西。
特别是审美,有时候是要看天赋的。
“在我屋,我去拿来,年哥帮着看看行么?”
“你等我不就为了这个么?快去拿吧。”
山清拿过来的,是一幅小斗方。
斗方这种装裱样式,就是一尺或者两尺见方的作品,只是简单在背部托裱一下。一般不会用轴,若要悬挂多是加框。
而一尺见方的小斗方,行里习惯称之为小品。
山清拿来的,就是一幅小品。
莫小年打开一看,全明白了,怪不得沈掌柜不收。
这上面,只有单纯的画心内容,无款无印。这样的东西,除非自己特别喜欢,留着。倒手很难,想赚钱更难。
松竹轩是开门做生意的铺子,十块钱它也是钱,没利肯定不收。
“我细瞅瞅。”莫小年一边看一边说。
画面很简单,一方山石,一只鹭鸟单脚立在山石之上,另一只脚斜抬向前。鹭鸟弓身低头,眼神却是向上的,白眼看天。
“这有八大山人的画风,而且是老纸老墨。”
“对!我也这么看。”山清急急接口。
“但这证明不了是朱耷的作品。老纸老墨不难弄,他的画名气又大,这要是仿作,没题字没落款没钤印,难断。”莫小年又道。
山清想了想,“年哥,咱们不管款印,以你的眼力,觉得是不是八大山人朱耷的真迹?”
莫小年反问,“你收了,货主走了,你们沈掌柜就没点评两句?”
“他倒是说了。”山清又挠头,“他说,这幅画,有点儿奇怪,收了就收了吧,就当学费了。”
“就这?”
“对,后头就让我去干别的活儿了。”
“是有点儿奇怪,按说他应该拦着你。”莫小年看了看山清,“现在我来回答你的问题,让我说,这幅画应该不是八大的真迹!”
“啊?”山清面露沮丧之色。这画拿来倒不了手、赚不了钱,其实他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是依然带着那么一丝侥幸心理。
万一是八大真迹,就算没款没印,留在身边也是一种莫大的慰藉。
“我说的,也做不得准啊,而且我也没什么实证,就是直觉。”莫小年解释。
“年哥,还有么?”
“有。虽然是直觉,但也有点儿具体的。伱说,八大山人朱耷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山清想了想,“就像他画里的生灵一样,白眼看天,孤傲不群。嗯······又有点儿癫狂,感觉他的灵魂无处安放。”
“嗯?灵魂无处安放?这是你总结的?”
“不是,这是我跟着新体诗学的句子。”
莫小年笑了笑,“不管怎样,你说得对。但是我看这只鹭鸟,孤傲不群的感觉不如洒脱不羁多。”
“年哥你的意思是说,虽然仿作之人也想极力刻画孤傲不群,但还是有一种洒脱留在了笔墨之中?”
“对,许是他天性洒脱,而且作画之时甚至还有点儿开心。”
“哈哈哈哈。”山清忍不住笑出声来,收了“假画”的烦心感觉好似一扫而空。
莫小年又道,“其实这画就算不是八大真迹,也挺不错的,你要是不想留了,我加钱,收你的。”
“加多少?”
“我给你翻个跟头,百分之百的利。”
“不卖!”山清收画起身,“好了年哥,你不用这样帮我。我觉得十个大洋花的不冤,起码学到了东西,提升了眼力。”
莫小年点点头,心下暗道,这孩子不光爱学习,而且心胸开阔,只要不走歪路,必能成器。
山清走了之后,莫小年不胜酒力,也没再多想,很快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莫小年又碰上了山清。
两人一起经过院门,听到了南房的大刘和小娟在吵架,动静闹得还挺大。
这种事儿他俩也不好掺和,而且又不是在院子里吵,便就直接走了。
莫小年心想,都说新婚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估计晚上回来又腻上了。
莫小年进了宝式堂,桂生笑呵呵迎上来,“掌柜的来了,昨儿收的官钧花盆他说没问题,还说到时候卖了,这件咱俩的提成,给三倍!”
“挺好。”莫小年四下打量了一番,“掌柜的呢?”
“交待完了一些事儿,又走了。”
“来这么早,接着又走了?”莫小年看了看桂生,“掌柜的家里真没啥事儿?”
“没啥大事儿,就是太太最近身体不太好,掌柜的陪着看医生,还有些零零碎碎的事儿。”桂生应道,“问题不大。”
“噢,这样啊。”莫小年摆摆手,往里走去,“对了,咱们店里应该没有八大的画吧?”
“没有,倒是有一幅他弟弟牛石慧的仿作,掌柜的要价太高,一直没卖出去。”
“嗯,牛石慧比八大明显要更粗犷泼辣,那就不看了。”莫小年从大掸瓶里拿出了一支鸡毛掸子,“我打扫打扫,活动活动。”
“行了,我都掸完了,你别忙乎了。”桂生上前,“你问八大的画,难道有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