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的时代就要完了09
2月6日，周二，11：02am
破损的玻璃碎片扎在了红色的地毯上，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白色的光点。滚滚的热浪与灰白的浓烟从失去了屏障的窗外不断地涌进室内，夹杂着建筑物外的行人因为这一变故的诞生而激起的惊叫。
安装在天花板顶端的消防系统被烟雾触发，在宛若雨水一般的水声的冲刷下，室外的惊叫是那么的模糊却又是那么的清晰。
大厅内原本因为馆长的致辞而昏昏欲睡的人们此刻全都打起了精神，就仿佛是被室外的人的情绪所感染一样，大厅内的气氛在短时间内变得不再平静。
原本还沉浸在平静——至少是表面平静的大厅此刻已然与数分钟前截然不同。
大厅内的众人大多都维持着在察觉到变故发生的同时就下意识地站起的姿势，他们身上华贵的西装与礼服被水所打湿、而他们的脸上却写满了迷茫。
但这份迷茫紧接着就被恐惧所取代。
原本就躲在大厅一角的素云寻找了一个既不会被还在掉落的玻璃碎砸伤，也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水淋成落汤鸡的安全角落，无声地观察起了室内的情况。
大厅内的吊灯在消防装置启动的瞬间便自动关闭，在窗外的日光被灰白的烟雾所遮挡的情况下，原本明亮的大厅此刻看起来着实有些昏暗。
可就是在如此昏暗的环境下，素云还是清楚地判断了此刻大厅内的状况。
其实素云心中也很清楚，在玻璃窗被打碎的同时，恐慌就已经伴随着热浪与烟雾一并涌入了室内，并且在短短的数十秒内蔓延在大厅的各个角落。即使室内的消防系统能够冲刷热浪与烟雾，却是无法洗涤这份已经霸占了这方土地的恐惧。
“外面发生了什么？！”
“是爆||炸吗？”
“什么？爆||炸？那我们还不快逃！”
“爆||炸就发生在外面，你想要逃到哪里去？”
“那总不能坐在这里等死吧！”
类似的对话充斥在昏暗而又潮湿的大厅内，让缩在角落冷眼旁观的素云切身实际地感受到了这些不知情者的惊恐。
情绪是会传染的，其中恐惧尤甚。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要控制在场众人的情绪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魔法的话。
——如果现场没有韶优的话。
几乎就是在恐慌蔓延开的一瞬间，早就做好了准备的韶优便冲上了已然无人的舞台。她弯下身捡起了被同样处于恐慌状态的馆长丢在了地上的话筒，在确认了话筒依旧在工作之后，便握着那话筒，开始哼起了一支不成调的小曲。
这样的行为明显是异样的，但是却并没有任何人对这位当红偶像加以斥责。
并非是因为在场的众人都处于极度恐慌而无法顾及韶优的行为，也并非是因为这位当红偶像真的能够得到所有人的喜爱，而是在她没有任何歌词的哼唱下，原本弥漫在室内的恐慌情绪逐渐被抚平。
“果然精彩。”
用手捂着口鼻躲在角落的素云毫不吝啬地赞美着舞台上这位甜美可人的偶像小姐。
或许在场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韶优究竟做了什么，他们能够感受到的应该就只有在这位韶优小姐的歌声下，原本充斥在他们心中的恐惧已经逐渐地消散，最终被平静所取而代之这件事。
但是素云却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在官方收录的a级魔法名单中有着明确的记载，这是以歌声为媒介、利用弥漫在空气中的魔法粒子传播的a级精神系魔法，官方名称定为罗蕾莱，使用者为正在从事偶像工作的韶优。
是的，这是韶优的魔法，独属于她的魔法。
这位站在舞台上的韶优小姐此刻哪里是什么当红偶像，分明就是莱茵河上会用歌声夺走人心智的美丽女妖。
韶优的歌声洗净了充斥在人群中的恐惧，等到她哼完了这首不成调却又格外好听的小曲时，面对着的是一屋子满脸沉醉地看着她的听众。
这样的画面对于韶优而言似乎已经非常熟悉了，她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将手中的话筒交给了距离自己颇近的馆长的手中。
“馆长，接下来就交给您了。”
直到被韶优拍了拍肩膀提示他可以继续工作了，手中被塞了个话筒却犹不自知的馆长这才露出了一个如梦初醒般的尴尬笑容。他清了清嗓子，仿佛是想要将自己之前的慌乱忘却一样，开始将一早就准备好的疏散计划告知给了在场的群众。
“诸位来宾，此刻图书馆外发生了爆炸，虽然不知道这次爆炸的规模有多大，但是继续都留在馆内并不安全，”虽然逐渐已经被电子科技所取代，但是图书馆内最不缺的就是纸质书籍以及木质的桌椅书架。
就算图书馆内装备着消防系统，但只要是有一定常识的人都能够想像这些易燃品一旦被引燃，最终会造成惨烈怎样的下场。
要是不想和这些书籍一起被火化了，还是早点离开这个满是火源的地点比较好。
“这个展厅距离西侧门最近，还请诸位来宾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有序地疏散、切勿继续逗留。”
这么说着，馆长又将手中的话筒交还给了韶优。而在图书馆内的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场内的来宾也朝着图书馆的西侧门逃离。
毕竟这些工作人员在前一日都已经进行过紧急事件下的逃生演练、只是因为谁都没想到“意外”真的会发生，所以大部分的人都被恐慌所感染、丧失了能够做出准确判断的理智。
而在他们的理智都被韶优的歌声重新唤回的现在，一切都按照原计划那般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素云所在的位置距离大厅大门也不算远，为了不招人瞩目所以她也随着人流一并向外撤离。只是在她即将离开之际，素云下意识地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而她看见的，是原本还站在舞台上的韶优拿着话筒、在图书馆馆长的指引下从侧门离开，紧随其后的是与她一同前来的工作人员。
素云想了一下图书馆内的构造，随即意识到从大厅的侧门离开后将通往偏厅，那里也有一扇侧门，但是因为距离正门颇近出口又比较小的缘故，并不适合撤离。
更何况爆||炸的发生点，应该就在正门附近。
意识到韶优是要去做什么的素云摇着头叹了一口气，她就说嘛，拥有了与所持魔法相匹配的地位后，注定是不能过上几天安生日子的。
11：17am
从平时上下班不常走的西侧门撤离，素云在前往隋源一早就指定好的汇合地点的途中却发现不断地有灰白的烟雾从自己身后飘来，她不由地顿下了脚步朝身后望去，看见的却是不断地有人冲破这浓烈的烟雾、继而朝着四周逃离的画面。
“你在看什么？”
素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没有回头去看对方，她只是望着眼前的场面沉默了许久，最终答道，“我在想，那些一早就知道这件事将要发生却没有制止的人，有没有预见我此刻看见的画面。”
这个问题隋源无法回答素云，他也算是“一早就知道了这件事”的人，但是他同样却是属于没能制止也无力制止的那批人。
“其实我也知道，就算能够在事前阻止也没有用。”
取消仪式只会打草惊蛇、让动手的人逃脱。可只要对方下定决心想要搞事，这场爆||炸终究还是会发生——区别只在于炸的依旧是这座国立图书馆，还是别的什么公共设施。
“我想问的是，为什么在事先得到消息的情况下，对方还会得手？”
素云的视线非常的平静，然而按照命令前来接她的隋源还是有些顶不住，他们对视了数秒，最终还是隋源率先缴械投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去，我在车上和你说。”
11：45am
由于事前就知道图书馆会在今日发生爆||炸事件，隋源便将车停在距离图书馆有一定距离的停车库。只可惜隋源虽然算到了道路会因为爆||炸事件而封锁，却没有算到通往他们回家的必经之路会发生堵车。
好在隋源在这方面的耐心不错，一看见路上堵了倒也没有气得跳脚，只是将素云想要知道的答案一一地告诉了她。
“我这边得到的消息是，有人想要在今天对国立图书馆动手，”隋源借着车内的后视镜看了眼窝在座位上的素云，“正好赶在图书馆举办纪念仪式的今天动手，应该不是巧合。”
“我也觉得不是巧合，图书馆要举办仪式的消息一个月前就公布在官网上了，”一早就准备了要对图书馆动手的人怎么可能不去关注图书馆的相关讯息。
然而隋源却摇了摇头。
他推了一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用素云所熟悉的古板无波的语气补充着自己的信息，“我的意思是，我们这边一开始以为对方是想要对仪式动手。”
原本也是这么想的素云一愣，继而扭过头看向了坐在自己左侧的那人，对方今天穿着便装，没有了平时穿着工作制服时的那般严肃刻板，但这依旧改不了他是个严谨的人的事。
“你的意思是……？”
“我们的人在图书馆附近做了布置，”隋源的语气依旧平静，仿佛这件事真的与自己毫无关系一样，“但可能是惊动了对方，他最终在图书馆附近的车站引||爆了装置。”
这样的说法素云倒是能够接受，她顺着隋源的话细想了一会儿，但最终还是皱起了眉，“不对啊，我记得你是魔法对应组的人吧？”
魔法日渐式微，在绝大部分的人都受到魔法粒子浓度衰弱的影响、无法有效地使用魔法的情况下，如今大多数的犯罪都基本都与魔法无关。
然而这也并不排除依旧有人使用魔法犯罪的情况出现，于是传统的应对部门以崭新的名字出现：
在百年前主要以应对利用魔法作案的警||方，如今却是浓缩在了依旧属于官方执||法人员、却已经逐渐地不为众人所知的魔法对应组中，处理着所有与魔法相关的事件。
而在百年前还是属于小概率事件的、与魔法无关的犯罪案件，却成为了如今警||方的主要负责对象。
素云也说不上这样的变化究竟是有趣还是可悲，毕竟她是从没有魔法存在的现代社会而来的异乡人，体会不到这种神奇变迁背后的辛酸。
但是现在，这个她之前并没有怎么深思的问题却成为了她理解这次事件的关键。
素云原以为隋源今天会被派遣来接应她，是因为她也在图书馆工作的缘故——毕竟隋源是上面派来保护并监视她的工作人员，但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并不是如此，“你们的人也出动……难道这次的事件和魔法有关？”
察觉到素云终于发现了问题所在，隋源朝她露出了一个浅得几乎发现不了的笑容。
那笑容稍纵即逝，若不是素云一直都在观察着隋源的表情变化，或许也发现不了这个笑容，“终于发现了么？”
那一声叹息听不出多少无奈，素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之前没有发现这个问题，还是因为对方的故意隐瞒和刻意引导——引导着她把这次的事件向着“与魔法无关的人为案件”的方面去思考。
简直可恶极了！
“不过如果今天引发爆||炸的人一开始就是打算利用魔法来完成目的的话，那么你们那边的人无法察觉到对方换了目的地倒也说得通了。”
毕竟使用魔法完成爆||炸，比起她认知中的使用常规手段来完成爆||炸要简单许多——至少这类魔法的使用者在完成爆||炸的时候，并不需要携带过多的易燃易爆物甚至是火源。
在这类魔法的使用者的手中，有时候哪怕是一听可乐都能引发一场小规模的爆||炸。
素云咬了咬嘴唇，越说越觉得这事还真怨不得这些知情人。
“在上面和你们的人认定了对方会对仪式下手的情况下，除非是有预知或者是观察魔法粒子波动能力的人，否则根本没有办法察觉到对方换了爆||破对象。”
而预言类的魔法、以及观察魔法粒子的魔法都属于a级，据她所知魔法对应组里没有这两类魔法的使用者。而能够使用这两类魔法的人，恐怕也都不怎么愿意留在一个运作系统繁杂的魔法对应组中。
“所幸的是，我们的人就埋伏在图书馆附近，所以在爆||炸发生后很快就抓住了犯人，并且进行爆||炸之后的处理工作，”包括停止即将抵达站台的列车、疏散人群、控制火势等。
素云皱了皱眉，“可图书馆附近也受到爆||炸影响了，车站距离图书馆有一定的距离……”
怎么发生在车站的爆||炸还会影响到图书馆？
如果这个用魔法引发爆||炸的人有这样的好本事，也不至于默默无闻到今日。
“……”这一次隋源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沉默让素云意识到自己似乎是摸索到了这起事件的核心，就在她准备让隋源继续保持沉默的时候，却听见对方用有些凝重又有些怨念的声音答道——
“因为，我们还是比敌人少算了一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