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生变
安泰与李容渊对视一眼,神情皆肃然, 阿素心中一凛, 如今乃多事之秋, 高嵩显然来者不善。她不安地抬眸, 却见安泰望着罗长史, 沉着道:“你且细细说来,他们有多少人, 何时来的,又打的是什么名号?”
罗长史拭了拭汗道:“那高嵩带着陛下的敕书来, 说要请长公主出府接旨。来时约有千人,只见南衙的骁骑如两条火龙分东西而去,恐怕此时已将王府围得水泄不通 ……”
李容渊蓦然敛容,望着安泰道:“恐怕这不是宣旨, 而是要抄家了。”阿素心中惊惶,安泰将她紧紧搂在怀中, 心下却格外敏锐。她的目光移向罗长史身后, 却不见另一人, 不禁沉声道:“郑司马何在?”
出了这样的大事,郑司马却不在, 显然不同寻常。阿素的一颗心也悬了起来, 却听罗长史焦急道:“今日午初时郑司马便出了门, 至今未归。”
未及将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阿素便见安泰面色沉沉起身。方迈出一步,却被身边的李容渊止住。他长身玉立, 沉静道:“姑母勿忧,今日我在,他不敢如何。”
安泰表情却有些凝重,她沉吟片刻,忽转身望着罗长史道:“将府中部曲调往各处值守,不许任何人进来。”
高嵩行事皆冠以降旨之名,这么将他拦了便是枉顾天威,罗长史颇有些犹豫。李容渊望向安泰道:“姑母不可,如此行事反倒落人口实。”
安泰却是不理,反向罗长史沉声道:“还不快去。”罗长史迟疑片刻,终咬牙领命。
他刚一离开,安泰便望向李容渊道:“今日你们来,没有被人发觉罢。”
李容渊闻言,似知她所想,不由蹙眉道:“姑母……”
安泰依旧不理,径直牵起阿素向外走,只眼神示意李容渊跟上。待步入自己的寝居,命人层层守在外面,又将数道门扉紧闭,安泰方沉沉道:“定是出事了。”
阿素心中一沉,却听安泰低声道:“元郎留下部曲大多随鲤奴去了宁州,留守的百人即便与高嵩在府外对峙,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事不宜迟,你们走罢。”
说罢,肤白如藕的手臂从广袖中探出,安泰缓缓旋动博古架上的玉瓶,足下的莲升砖依次陷落,竟出现一条暗道来。
阿素极惊,她从小便知府中有暗道通向外面,却从未寻到过,更没想到会在阿娘房中。安泰望着那尘封已久黑漆漆的入口,怅然道:“王府落成时,我与元郎方成亲不久,他告诉我这处暗道,我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用上。”
说罢,安泰握起阿素的手,望着李容渊,轻声道:“带她走罢。“
李容渊蓦然望向安泰,只见她神色郑重。阿素此时也明白过来,立刻扑在她怀中,颤声道:“阿娘一起走。”安泰则轻轻抚着她的背,眼眶微热道:“傻孩子,阿娘怎么能走。”
海棠嵌宝窗的薄纱外隐约可以看见冲天火光,一阵这嘈杂的人声马嘶突兀地传了过来,想必骁骑已冲入府中,很快便会寻到这里。安泰不由急道:“趁现下无人发觉,你们快走。”
李容渊薄唇紧抿,似难以抉择,然与安泰目光交汇的一瞬,他终于拿定主意。阿素犹自抱住亲娘的腰不肯撒手,哽咽道:“不,我不走,我要和阿娘在一起。”安泰闻言,含泪道:“眼下你耶兄皆不在,阿娘只怕护不住你。”
说罢,安泰狠下心推开她道:“走罢。”
阿素只觉身子被李容渊牢牢箍在怀里,他行事极果断,阿素不及最后望一眼阿娘便被挟着向暗道走去,她流着泪挣扎,低头在勒住自己腰的手腕上狠狠撕咬,李容渊却没有一点松手的意思。泪水模糊了阿素双眼,地道入口阖上的那刻,她只听阿娘声嘶力竭道:“你定要……护她周全!”
黑暗在四周合拢,再听不见阿娘的声音,阿素伏在李容渊肩上,泪水洇湿了身下薄衫。今日高嵩来势汹汹,在暗自然比在明更有利,她虽知李容渊的选择冷静而理智,然心中却像堵着一块巨石,眼泪如何也止不住。
脊背被轻柔地抚着,李容渊的步伐沉稳,幽静的衣香漫了上来,阿素哽咽着平静下来,努力拭干眼泪。
此时她才发觉他们已沿着暗道走出很远,李容渊单手托着她,另一手取下腰间蹀躞带上的火折引燃,在前照亮。跳跃的火光下,他手腕上两列齿痕极深,方结了血痂,微微一动,又有鲜血流了出来。
阿素心中一颤,伏在他肩上轻声道:“还疼么。”
李容渊微微叹了口气,只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骁骑破府门而入之时,高嵩正见安泰端庄而立,居高临下望着他。事到如今,她竟还摆这样的架子,不由在心中冷笑。
他打量安泰片刻,将手中的朱红敕书在她面前一抖,沉声道:“奉旨抄家,长公主身份尊贵,还是不要阻拦的好。”
说完,便有四位金甲武士上前,前后左右将安泰禁锢,然而她却似并无惊异,只望着高嵩淡淡道:“那敢问将军,我究竟犯了何律?”
高嵩不答,只从怀中拈出一张帛纸,冷道:“有人告发,前日元子期送回王府一封信,里面叙述了他以平叛之名,与会稽王相约在吴地起事,这便是你们元家谋反的证据。”
安泰不接那帛纸,只望着高嵩身后的那个身影道:“我自问并没有薄待你,你为何要如此,他们许了你什么,高官厚禄,还是富贵荣华?”
郑司马从那片阴影中走出,深深望着她,轻声道:“仆并非贪图富贵之人,只求行事无愧于心。”
安泰冷道:“好一个无愧于心,这便是你伪造书信的理由?”
郑司马再拜,淡淡道:“书信是否伪造,想必长公主比我更清楚,当日还是霍校尉亲自送信回来,府中不止我一人知此事,如今将军面前,不要再强行狡辩。”
这番颠倒黑白混淆真假的话他说得极坦然,若是旁人简直要信以为真。霍东青确实送回一封信,然而信的内容却不是他说的那般。安泰怒极,不明白究竟何至于走到这步,要开口质问,却被高嵩蓦然打断。
他望着安泰,施施然道:“长公主勿急,此事另有人证,待我搜出物证,到陛下面前再对质罢。”
之后高嵩望着向骁骑的两位校尉,向郑司马道:“带着他们给我搜,王府中一处也不许遗漏。陛下的旨意,除长公主外,府中之人无论男女,一律押解刑部狱。”
郑司马躬身领命,那四位金甲武士则押着安泰向外走,路过郑司马身边时,安泰睁大眼睛,打量这个十几年如一日在自己身边恭恭敬敬侍候的男人,仿佛从来未认识他一般,从那失了表情的面目上也看不出一丝端倪。
这局,恐怕是早就布下了,高嵩说另有人证,那会是谁?最重要的,元郎在吴地究竟如何?无数疑问令安泰如坠寒窟,她唯一庆幸的是,一刻前已将阿素送了出去。
直到第二日,阿素才得了确切消息,靖北王元子期与裴氏密谋在吴地起事,被人告发,元家被抄,长公主禁足宫中,靖北王世子成了在榜缉拿的要犯,昭告文书已经八百里加急向各州县散发出去。
因是靖北王夫妇义女,阿素自难逃干系,也在待收押缉拿的名单之上,只是相比与远在宁州,手握部曲的阿兄,她所受得关注要小得多,即便如此,也有金吾卫在长安城内挨家挨户搜查了三遍,不找到她便不罢休。
现下自然没有人敢到李容渊府中来搜,即便如此,府中的守卫却森严至极,阿素更是被禁足,不许出府门一步。
作者有话要说: 一波解决反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