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9
赵品国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如无波的古井，个子稍稍比赵品桓矮了一些，与赵品桓强健的身材不同，一看就不怎么锻炼，人到中年还稍稍有些发福，但也因一米八几的骨架在，于同龄人中也算是比较好的身材了。
赵品国转过身，看到赵品桓，拍了拍他的肩膀，“回来了。”
“哦。”
赵品桓上前两步，低头看着母亲沉静的面容，有一瞬还以为她只是睡着了，僵在原地，生怕弄出一点声音就打破了她的好梦。
赵品国见他眼圈发黑，便抱臂了然道：“顾皖说你去了趟珠海，开车回来的吧？你买张机票回来，车就扔那，找个人开回来不就得了。”
赵品桓苦笑。他可以坐飞机回来，娇娇却不可以。她没有身份证，自己再不带着她，她哪都去不了。
而且，她身份诡秘，半个多月了也没有人来找她。
如果自己托记着朋友发广告登寻人启事，又有可能给她引来危险；
如果告诉大哥，以大哥的性子，肯定要把娇娇送去警局……
赵品桓摇摇头，把娇娇的事暂且瞒了下来，“人都没了，也不差这几个小时。”
“明天葬礼办得早。晓萱和小德都没来，我一个人住丽庭，咱们也好久没见了，你过来住一晚，明早也方便……”
“不必了。”赵品桓打断了他的话，“我还有点事。”
“好。明天联系。”赵品国也不勉强，转身离开了房间。阴暗的走廊里，背影彰显着属于成年人的果决和冷漠。
赵品桓望着大哥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转过头，望向沉睡的母亲。他轻声问：“妈，大哥刚刚来和你道别了。你高兴吗？”
空荡安静，只能听见制冷空调的呼呼风声。没有人回答他。
赵品桓站了许久，终于不堪疲惫地蹲了下来。
“妈，你是不想见我，才趁我不在，一个人走吗？”
“这么多年，我和以前不一样了，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
回应他的依旧是无尽的沉默。
他站起身，有些发晕，眼前黑了一片，定定地站了很久，才看清楚穿着寿衣沉睡的女人。
“妈，我走了。”
娇娇抱着白熊，在床上滚了第三十七个圈的时候，手机响了两声。她激动地抓起枕头边的手机，看到短信的发信人是余姐姐，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点开短信。
余念：娇娇，你们平安到家了吗？
赵品桓送给她这个手机的时候，教了她如何打电话发短信。但娇娇一直在他身边，也没用过，有些紧张地一点点打字：
余姐姐，我们到家了。
娇娇放下手机，抱起白熊刚发呆两秒钟，手机又嘟嘟地响了。
余念：小可爱在干嘛呢？
我在看家……
打字打到一半，娇娇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丢下手机开心地跑到门口，踮起脚尖趴在门上从猫眼往外看。果然是大叔！可看到大叔疲惫又悲伤的神情，娇娇一时愣住，忘了要给赵品桓开门。
赵品桓抬手敲了两下门，声音沙哑低沉，“娇娇是我，开门。”
娇娇拉开锁链，打开了房门，仰头凝视对她笑的男人。
“饿了吧？”赵品桓换了拖鞋，见她发呆，摸了摸她的脑袋，把她拽到客厅的饭桌旁，打开外卖的盒子，端了一碗南瓜粥放到她面前，“快吃吧，趁热。”
见赵品桓转身去洗手，娇娇打开盖子。焦黄软糯的南瓜粥上撒着花生碎和小枸杞，颜色明艳，令人垂涎。她用一次性的塑料小勺舀了一勺塞进嘴里，笑着朝身边的人说：“真好吃。”
赵品桓笑了笑，把剥好的茶叶蛋放倒了她的粥盖上。娇娇的胃是正常人的一半，吃得多了会难受，太久不吃东西也会难受，每次吃不了多少，还容易饿。赵品桓怕她饿得胃疼，买了不少面包饼干在家。
赵品桓拿出自己那份煎饺，倒了点醋，抬头见娇娇好奇地盯着他筷子上的饺子看，问她：“想吃吗？”
娇娇点头。赵品桓把饺子放到她的小勺子上，见她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饺子是牛肉大葱馅的，油水很足。她刚咬一口，黄亮的油就流了出来，顺着嘴角滑落到白皙的下颌上，眼瞅着就要滴到裙子上。
赵品桓抽了两张面巾纸给她擦了擦，笑着打开一瓶啤酒。娇娇什么都好奇，看他喝，也想尝尝。赵品桓记得秦铭说过，要严格控制她喝酒，以免增加肾脏负担，可还是拗不过她，只让她舔了一口。
娇娇舔完后，吐着舌头表情格外痛苦，“苦……”
“所以不给你喝。”
娇娇开始乖乖低头吃甜粥。赵品桓看着她吃，喝了几瓶啤酒，饺子还剩下大半。
“大叔，我吃饱了。”
“……嗯。”赵品桓因为长时间熬夜开车，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又喝了五瓶啤酒，眼神很难对焦，盯着她看了很久，才确认般问她，“吃饱了？”
“吃饱了！”娇娇没见过这样的赵品桓，有点害怕地问，“大叔，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喝那个苦苦的饮料喝傻了？”
赵品桓还没完全喝醉，只是脑袋有些发晕。听到娇娇担心他，赵品桓笑着抬手在她脸上捏了两下，撑着桌子站起来说：“大叔只是累了，要睡一会儿。”
“大叔你慢点。”娇娇见他走路一晃一晃地，连忙跳下桌子扶住他的手，不安地跟他走进屋。
赵品桓倒在床上，觉得背后有些硌，抓出一只撇嘴笑他的白熊。娇娇从他手里抓走白熊，拉着棉被，像模像样地盖住他，“大叔，你睡吧，我不会吵你的。”
赵品桓抬手摸摸她的头，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起了鼾声。
娇娇摸着他比往常要烫的脸趴在他胸口看了好一会人，才想起来自己没有给余姐姐回信息，打开手机，接着发短信：大叔刚才回来了，给我带了好吃的粥，现在大叔累趴在床上……余姐姐，大叔没有妈妈了，好像很难过，我怎么做，他才不会这么难过？
这次过了很久，余念才给她回复：娇娇，什么都不用做，陪在他身边就好了。他会好起来的。
娇娇很是失望地放下手机，垂头丧气地倒在赵品桓肚子上。
过了一会儿，手机嘟嘟地响了几声。娇娇懒洋洋地拿起来，点开。
余念的短信又来了一条：或者，你可以跳个舞，唱个歌逗他开心啊：）
娇娇想了想，皱着眉头回她：可是我不会跳舞唱歌。
余念发给她一个网站：这里有很多，你可以跟着学哦；）
娇娇半信半疑地打开了网站，瞬间被各种视频吸引……十几分钟后，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
您好，您的流量已用光，欠费10334元，现已单向停机，请尽快充值恢复使用……
“余姐姐骗人，明明是个吃钱的怪物！”
娇娇吓得立刻扔了手机，抱住小白熊，缩在赵品桓臂弯里瑟瑟发抖，再也不敢动手机一下。哆嗦了一会儿，娇娇察觉到头顶的人呼吸急促，好奇地抬起头。
大叔闭着眼睛，有两道清清亮亮的水痕顺着眼角滑落，泪珠翻过高高的鼻梁，滴落到枕套上。
灰蓝色的枕套湿了一片。
娇娇伸出手擦了擦他的脸，小心地把自己的脸贴在他的脸旁。他的脸比自己温度高很多。呼吸间，娇娇又闻到那种苦饮料的气味，很不好闻。
“大叔，臭臭……”
抱了一会儿，大叔终于不再流泪，贴着她的脸蹭了两下，也没有离开。娇娇微微闭上眼，也不再觉得他的呼吸难闻，晕晕地想要睡觉，突然听到了有人敲门。
她猛地起身，穿上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客厅，挂上锁链，踮起脚尖。
门外是张伯伯和郑凯。娇娇轻轻打开门锁，但是没有解开锁链，小声说：“张伯伯，大叔睡着了。”
老张咳嗽两声，“哦。没什么事，我们就来看看，小赵没事儿就好。”
郑凯弯腰凑上来，笑眯眯地提了提手中的塑料袋对娇娇说：“小可爱，给哥哥开门！我们买了好吃的呢！”
娇娇转头看了看里屋，犹豫地僵在原地。
老张提着郑凯耳朵扭了一下，对娇娇说：“我们把水果放在门口了，一会儿你拿进去，锁好门啊。”
“谢谢张伯伯。”娇娇打开了门，接过老张递给她两大袋水果。
老张的手机响了起来，转身下楼去接电话的功夫，郑凯偷偷问娇娇：“赵哥在睡觉，你做什么呢？”
“没做什么。”娇娇一五一十地回答。
“那多无聊。”郑凯突然想到什么，坏笑道：“你看看赵哥电脑，e盘里，有个叫s的文档，里面有意思的东西可多了……”
“小黄，走了！”
郑凯冲她挤了挤眼睛，转身跑下了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