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大寒(四)
自从出事后,辛阮的睡眠都不是太好,浅眠易惊。可不知道为什么,昨晚这一觉睡得特别香甜,一早醒过来的时候居然已经快九点了。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钻了进来,看来是个好天气。
她伸了个懒腰起了床,浑身上下神清气爽。
昨晚裴钊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的,要不是茶几上那两只空荡荡的水杯,辛阮都要怀疑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她臆想出来的。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让她纳闷不已,不知道怎么回事,卧室的门一拉就开了,她明明记得昨晚锁上的。
难道是她半夜里稀里糊涂起来上过厕所了?
来来回回围着门纠结了几分钟,看看房间里一切正常,她也就把这个困惑抛到了九霄云外。
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微信上好几条消息,都是唐梓恬和俞俏俏两人发过来的,对她昨晚的提前离开进行兴师问罪,唐梓恬更是一早又发来了个微信,让她有空了就来杂志社附近来吃饭,别又窝在家里不出来。
其实,和徐立方离婚,辛阮是震惊大于伤心,窝在家里也并不完全是因为伤情,更多的是因为她性格如此。
随便对付了点早饭,看着窗户里透过来的阳光,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发霉念头好像也被放在太阳下晒得失了踪影。她这些日子来第一次有了一点闲情逸致,打开手机开始浏览暌违已久的微博。
在这个信息碎片化的时代,微博几乎成了人们和世界联通的唯一工具,也成了吐槽、发泄、记录的所在。辛阮不能免俗,在微博注册了一个谁都不知道的账号,昵称“耳元”,是“阮”字拆解而来的,这个字,不仅是她的名,还是她故去的母亲的姓,对她很有意义。
这微博她并没有每天打理,而是想起来了就登录一下,零零碎碎地发一些随手的涂鸦和感言,这两年下来,居然也积累了一万多个粉丝。
刚点开热搜,她的眼神一滞,前五中有一个熟悉的名字跳入视线:裴钊阳深夜发博。
昨天唐梓恬的科普,刚刚让她明白了裴钊阳的真正身份,而今天是她第一次看到裴钊阳在微博的热度。
点进去看了一眼,裴钊阳的微博号在最顶上,粉丝三千零五十万,堪比流量明星;而下面各财经号和八卦营销号的分析。
财经际安:众所周知,华智科技明年八月就要开新品发布会了,裴钊阳在大寒的深夜发了这么一条意味深长的微博,意味着牡丹x6研发已经到了一个突破性的阶段,恭喜华智,期待牡丹x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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娱十一公:细心的网友注意到,裴钊阳刚刚在慈善晚宴上花重金拍下了影后蔡芸捐赠的头面,随后又发布了这么一条让人浮想联翩的微博,莫非有什么好事近了?
……
辛阮的好奇心终于被吊了起来,头一次点开了裴钊阳的微博。
昨天居然是大寒。
看了那条微博,辛阮的脑子里浮现了第一个念头。
裴钊阳居然还懂二十四节气,这不是老年人才会念叨的吗?
旋即,第二个念头浮上脑海。
的确,和她一样想法的人很多,微博底下热门第一条就是:不愧是财经界第一老干部!
热门第二很逗,昵称就是“裴钊阳的小迷妹”:哪个小妖精勾搭你这么晚睡?以身作则好吗裴干部!
辛阮一看更博时间,深夜十一点半。
莫名有点心虚,难道昨天裴钊阳在她家呆到这么晚?可一个人坐在客厅看军事节目能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问题可能只有裴钊阳才能回答了,辛阮随手又浏览了一下主页,和热搜页面、转发评论的八卦无厘头相比,裴钊阳的微博非常正式,关注五个,分别是华智科技、牡丹手机、微博小秘书的官博,还有两个私人号,从简介看也是商界人士,应该是他的私人朋友。
发博频率从六七天到一个月不等,博文和他的人一样,简洁、严谨,大部分都是工作相关,偶尔会冒出来几条摸不着头脑的抒情,就好像昨天晚上那一条一样。
一直往下拉,快看到去年初的微博了,辛阮的手指顿住了。
她这可真是闲得没事干了,去翻人以前的微博干什么?这好奇心好像超出了正常的范围。
赶紧退出了裴钊阳的主页,她顺便打开了自己的后台,最后一条微博是她信手涂鸦的几张原创表情包,一个名叫“糖渣渣”的小狐狸精。
两个星期没看,后台的评论居然有了两百多条,好些粉丝都直呼“好可爱啊,求再多来几个”。
私信也有好几条,点开一看都是未关注的陌生人,两个是加粉的,一个是忽悠人做公益的,最后一条私信还很诱惑人:你好,我是云旗通讯的项目负责人,对你的表情包很感兴趣,有意向的话加我球球,6666,我们具体商谈合作事宜。
云旗通讯是国内最大的新媒体公司,旗下下辖两家知名社交媒体软件,又在视频、游戏等多领域都发展火爆,俞俏俏所在的云旗视频就是这家公司的,怎么可能看上她的表情包?
一定是骗钱的。
还弄了这么一个靓号来忽悠人。
辛阮笃定地想着,把这些人统统拖进了黑名单。
门铃响了起来,辛阮快步到了门口,透过猫眼往外瞧了瞧,两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人站在门口。
她有点纳闷:“谁啊?”
“送家具过来的。”
“你们不是说要年后才送吗?”辛阮愣住了。
“裴先生早上刚刚定的,说家里有人,我们就第一时间送过来了。”
家具送进来了,除了床,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刚好都是公寓里缺少的。
昨天裴钊阳在这里转了一圈,居然都记下了,而且挑的款式和颜色还挺符合辛阮的审美的,卧室的床和衣柜是乳白色的,和白色碎花的窗帘配在一起有种梦幻公主的感觉。
难以想象,裴钊阳这样的男人也会选出这种家具来,不,应该不是他亲自去挑的,一大早的,他哪有时间,派个秘书就可以了。
于情于理,辛阮都不能无动于衷,犹豫了好半天打开了通讯录,拨通了裴钊阳的号码。
手机响了两声就接通了,听筒里响起了低哑的声音:“嗯?”
“谢谢欸,家具很好看,”辛阮也不知道说什么,“多少钱?我看看能不能把我那套去退了,把钱给你。”
听筒了没了声息,辛阮有点尴尬。
“把订货单给送货的人,他们会处理的。”裴钊阳淡淡地道。
“好的,那没事了……”辛阮觉得和他说话有点透不过气来,想赶紧挂断。
“晚饭一起吃?”
“我……有点事。”辛阮撒谎。
“什么事?”
这是要刨根问底,辛阮急中生智:“那个……得……得去外婆家!”
裴钊阳“哦”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辛阮松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她真的已经快三个星期都没去看过外婆了。外公已经去世,外婆一个人独居着,以前没什么事的话,她每周六都会过去探望,自从出事后,日子过得稀里糊涂的,把外婆忘得一干二净。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她拿起来一看,心里“咯噔”了一下,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是外婆打来的。
她定了定神,赶紧接通了电话:“外婆,我今天起得晚了,等会儿就过来,你想吃什么?我带过来。”
“小阮。”外婆叫了她一声,却一下子止住了。
辛阮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外婆是个医生,已经退休好几年了,平常就是和老朋友、邻居喝茶唠嗑上老年大学,偶尔去以前带过的学生那里指导一点疑难杂症,生活很丰富多彩,不会来八卦、干涉小辈们的生活。可是,毕竟徐立方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她难道也听说了?
“外婆,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外婆的声音有点颤抖:“没什么,想吃的家里都有,今天吴阿姨做了你最喜欢的咖喱蟹,早点过来。”她顿了顿,又道,“外婆别的都不要,就求咱们的小阮能开开心心的。”
外婆家住在市中心的一个老式小区中,里面都是独门独户的小洋楼,建筑风格独特,一度曾被取景拍摄过纪录片,被视为那个年代建筑中的经典。
这里寸土寸金,曾经有一阵子风传要拆迁,但政府后来转变了思路,改拆迁为局部保护,把这一片保留了下来。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往里走去,两边的湘妃竹一丛一丛,竹叶在寒风中簌簌作响却又傲然挺拔,一栋栋暗红色的小洋楼就在前方。偶尔有一两个年长的邻居走过,和辛阮都很熟,笑着打招呼:“小阮来啦。”
辛阮也欠身行礼。这里的邻居们好多都是有头有脸的长者,就好比她的外公,生前就是个很有名的书画家。每次到外婆家,辛阮就觉得自己也成了从前那个年代的千金小姐,整个人都被熏染得典雅而古朴了起来。
按了门铃,吴阿姨来开了门,一脸忧色地把她迎了进去:“老太太可念叨着你呢,这两天连老年大学也没心思去了。”
屋里点着好闻的熏香,辛阮自幼就闻惯了这味道,特别喜欢;茶几旁的养生壶里煮着红枣生姜茶,正汩汩地冒着泡泡。
楼梯上传来了“蹬蹬”的脚步声,外婆夏婉从二楼下来了,她今年已经七十了,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满头的银发非但不显老态,反倒更增添了几分优雅的气质。
站在辛阮面前停顿了几秒,夏婉一下子紧紧地抱住了外孙女。
辛阮明白,外婆什么都知道了。
心里一酸,不自觉地把脸埋在了外婆的肩膀上,她像小时候一样轻轻啜泣了起来。出事以来的茫然和委屈,化作了泪水流出了体外。
夏婉心疼得很,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安慰:“乖囡别怕,没什么,过了这个坎就好了,有外婆在呢。”
辛阮哭了一会儿,终于不好意思地抹了一把眼泪,抱着外婆的胳膊撒娇道:“你放心吧,已经没事了。”
夏婉不信,不过也没再说什么,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仔细端详着,很是心疼:“欸,这都瘦了一圈了,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了?这两天就在这里住着,让你吴阿姨给你好好调理调理。”
吴阿姨端上了一杯红枣生姜茶:“先喝几口,暖暖胃。”
正说着,门铃又响了,没一会儿,一连串的脚步声响了起来,辛阮回头一看,不由得怔了一下,父亲一家子居然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