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随波逐流的蚁生
李重领着宿主漫步在异种蚂蚁的领地内。
无数的信息素在他眼前勾勒出一只只蚂蚁的轮廓。
他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见到的是一个井然有序的蚂蚁社会。
蚂蚁们强壮的双颚上夹着昆虫的断肢和固体食物碎渣，爬上高高隆起的土堆，在火山口中进进出出。
它们沉默寡言，步履如飞，摒弃掉外界的任何干扰，只专注于眼前的工作。
一个恍惚间，李重突然有了一种错觉。
自己仿佛正站在早高峰的大马路上，着急上班的人们手里拿着皮包和早餐，脚步匆匆地走来，与他擦肩而过，消失在旁边的一栋栋写字楼里。
他们也同样沉默不语，同样神色匆匆，同样只盯着脚下的路，不会多看一眼路人。
淡淡的目光扫过，落在他的身上，会直接穿透过去，就当他是空气一样。
“没想到在异种蚂蚁的大本营，竟然找到了当年在国际大都市的感觉。”
李重自嘲道，继续往前走。
他很快注意到，一些工蚁夹着的东西，散发出熟悉的油酸味道，很容易辨认出这是一具蚂蚁的尸体。
“尸体上没有熟悉的同类气息，应该来自其他的蚁群。”
像这样的尸体还有不少，而且身上的淡淡蚁群气息各有不同。
李重顿时意识到，附近的蚁群正接二连三地遭遇着与地狱谷蚁群一样的厄运。
异种蚂蚁的好战和残暴让他深深为之咋舌。
蚁群之间的战争，一般都是杀掉对方的蚁后，然后留下一些俘虏作为奴隶，这也是扩展自己部落的方式之一。
异种蚂蚁简直就是蚂蚁中的刽子手，很少有蚂蚁会像它们一样，将一个蚁群消灭得这么彻底，一个俘虏也不留。
“成吉思汗都会放过比车轮高的小孩呢，元首见了都要甘拜下风，也就只有某个国家的人能跟它们掰一掰手腕了。”
“可能它们蚁后多，繁殖能力超强，所以不需要任何新成员吧。”李重很快为它们的大屠杀找到了理由。
这么一想，似乎很合理，本来自己就很能生，干嘛还要引进外来人口呢，那都是生育率要完蛋的国家才爱干的事。
他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经过一座座杂乱无序的蚁穴，来到了一块开阔地。
这片草地似乎在不久前刚经历过一场雨水的洗礼，地面依然维持着湿润，野草生长得丰盈而青翠。
阳光将土壤晒得很热，潮湿的空气变得厚重，稳稳停留在植被的表面，凝聚出一颗颗晶莹的水滴。
成千上万只工蚁从各个蚁穴的洞口涌出，散布在草地的四周，兴奋得到处乱窜。
李重有些惊讶，这还是寡言稳重的异种蚂蚁吗？
怎么一个个跟磕了药似得，开始放飞自我了呢？
他隐隐觉得自己似乎撞上了一场重大事件，便站在一旁，耐心等候着。
几分钟后，一群长着翅膀的蚂蚁从蚁穴中飞了出来，落在草地中央。
这些蚂蚁个头有大有小，大个头身上的味道很熟悉，正是小蚁后。
小一点的蚂蚁同样长着巨大的腹部，身上的气息对李重来说很陌生。
不过他仔细一回想，立即辨认了出来。
“我去，这竟然是常年难得一见的雄蚁，它们只为了传宗接代而存在，其他时候都不会出现在蚁巢。”
正当他为自己辨认出雄蚂蚁而高兴时。
它们没有浪费一点时间，立即捉对开始了交配，动作极其激烈。
每一只处女蚁后的身上都压着好几只雄蚂蚁，它们互相推搡着，竭力逼近自己心仪的对象，想要第一个完成交配大业。
成功的雄蚂蚁立即疯狂地骚动起来，而失败的雄蚂蚁则陷入暴走。
“啊…这…”李重猝不及防地被糊了一脸的马赛克，整个人都麻了。
“原来是蚂蚁的婚飞啊，那还真是蚁群中最重要的大事。”
“毕竟繁衍生息是一个种群存在的核心意义。”
“有了婚飞，它们才能生生不息，将种群延续下去。”
他怜悯地看向那些暴走的雄蚁，蚁后早就被饥渴的异性瓜分一空，它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等待着它们的将会是死亡，以及绝后。
至于那些幸运地留下自己血脉的雄蚂蚁，它们的结局也好不到哪去。
没多久，盛大的婚礼圆满结束。
无论赢家输家，雄蚂蚁全都飞走了。
它们振翅高飞，消失在远方，随后将孤独死去。
对它们来说，生命的唯一目的，就是繁衍。
蚁后们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工蚁的搀扶下，颤悠悠地爬回了蚁穴。
“原来如此，这就是异种蚂蚁能够急剧扩张的真相。”李重不由若有所思。
“它们的处女蚁后不会飞出自己的领地交配，也不会努力去建立自己的新蚁群。”
“到了发育成熟的时候，它们就会来到蚁穴表面，跟遇到的雄蚁交配，而这些雄蚁都是同一个蚁穴的兄弟和表亲。”
“交配完毕，它们也绝不浪费一丁点时间，立即返回蚁穴产卵。”
“基因变异让蚁群有了多个蚁后，而这些蚁后又不断生出新的蚁后，跟雄蚂蚁自主交配，形成一个繁殖力超强的蚁后群。”
“可以想见，蚁后的数量绝对不会少，我刚才就看到了十几只处女蚁后，不断累积下来估计会有成百上千只吧？”
“这样可怕的繁殖能力，有了充沛的食物，整个蚁群的数量会有多少，我简直想都不敢想。”
“怕是有几十万，上百万只蚂蚁了吧。”
“这真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超级蚂蚁帝国！”
“啧啧，我要是附近的动物，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想到这里，李重也不禁为自己的发现所震动，一时感叹万千。
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对这个超级帝国已经有了深入了解。
这是一个真正的社会群体，每只蚂蚁都分工明确，各司其职，在效率上达到了极致。
蚁后就只专注于交配和产卵，兵蚁就专注于战斗，工蚁则集结成大军外出扫荡。
绝不浪费一丁点时间，那些其他蚂蚁耗费了大量精力的事情，它们从来不去做。
没有内部领土的划分，自然不需要保卫，更不用在领地上留下气味。
没有蚁群的分别，都属于同一个帝国，自然也就没必要在自家领地上争夺食物，更不需要什么比武大会。
食物都是公有，蚂蚁们也没有私有财产，饿了小伙伴会喂饭，储粮吃完就成群结队出去觅食。
捕食没有任何难度，任何大型昆虫在一拥而上的几千只蚂蚁面前，都只是一盘开胃小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们达成了一个高度自治的共产社会。
如果把蚂蚁们当成遵循身体里基因规则的生物机器人来看，这就是一个由机器人组成的社会。
而它们拓展自己领地的办法也异常简单。
只要一只足够强大的远征军能在边界上完成集结，它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向邻居发起进攻，消灭一切蚁群。
随后在新征服的土地上建造蚁穴，再搬过去几只蚁后，就能快速形成一个部落。
然后派出所有工蚁，以蚁穴为中心，探索附近较小半径内的领地，搜刮所有的食物，养育嗷嗷待哺的新生蚁。
等到新的工蚁发育成熟，大军有了充足的兵力，就再一次扩大探索的半径，直到将一整块领地彻底吞下。
通过这种方式，异种蚂蚁们打造了一个由百万工蚁和上千只蚁后组成的超级帝国。
它们就像蒙古人征服欧亚大陆一样所向披靡，帝国的蚁穴就像蒙古包一样扎根在地下深处，彼此纵横交错，连接起一个庞大的蚂蚁社会。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一次错误的基因突变，所导致的身体残疾，恰恰是它们成功的关键。
突变彻底改变了蚁群的社会结构，引发了一系列迅猛的多米诺骨牌效应。
“这真的很像人类，人类也是在一次基因突变后，大脑进化出了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点满了智力，就此走到食物链顶端。”
“原始人类也是从一个个小部落发展壮大，最后建立人类文明。”
“不知道蚂蚁们能不能走得这么远？”
李重仔细思考了一番，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他觉得蚂蚁发展出文明的可能性不大，甚至可以说很渺茫。
虽然异种蚂蚁现在已经是一个超级帝国，社会运行得也像模像样，但只要不点出智慧这一外挂，离文明终究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再说，这个星球上已经有人类存在。
食物链顶端的王座早已有主，实在很难被撼动。
蚂蚁们的运气还是差了点。
当年恐龙灭绝后，给人类的崛起留下了空间。
它们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虽然蚂蚁们没有智慧，发展不出文明。
但李重作为一名混迹其中的智慧生物，很快就体会到了有组织的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