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吞吐日月精华
回到老鸦岭已是夜半,星斗满天,月华似水。
魏十七煮了一壶盐茶,倒在木碗里慢慢啜饮。茶叶是从信阳镇买的茶砖,大叶揉制,夹杂了不少枝干,喝惯这种苦涩的粗茶,换成旁的茶叶都不过瘾。
他靠在山岩上,把白日里邓彰的话从头到尾寻思一遍,觉得不像是圈套,黑松谷那头老熊虽然凶残,若是仙都门人出手,倒有十足的把握。
邓彰语焉不详,只说仙都派是昆仑旁支,同属剑修一脉,他侄儿在仙都门下修行十余年,对付区区一头畜生不在话下。魏十七也没有多问,双方约定一个月后在信阳镇会合,前往黑松谷猎杀金背熊。
不打无准备之仗,魏十七决定提前去黑松谷摸摸底。
拿定了主意,他钻进栖身的山洞,裹紧兽皮倒头就睡,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早,魏十七披着晨露攀上老鸦岭,来到一棵粗壮的白皮松下,曲起拇指食指,含在嘴里打了两声唿哨。片刻工夫,一头青狼从山林间小跑着来到树下,仰头看了他一眼,张嘴打了个哈欠。
魏十七指指黑松谷方向,反复比划了一阵,青狼颇有灵性,一开始有些迷糊,旋即领悟了他的用意,眼神转为凌厉,呲牙咧嘴跃跃欲试。魏十七拍拍它的脑袋,嘀咕道:“报仇的机会到了,先去探探虚实,下趟再动手。”
这次青狼没有扭开脑袋。它的父母死在金背熊爪下,如果不借助魏十七的力量,去黑松谷只是白白送死。
山路崎岖难行,险峻处需手足并用,青狼跑得快,时不时停下等候,眼中透着不耐和鄙视,两条腿走不过四条腿,魏十七也无可奈何。
中午时分,魏十七循声找到一条小溪,沿着山石逶迤而下,消失在草木深中。他在树荫下坐定,俯身痛饮几口溪水,清冽甘甜,十分解渴。
距离黑松谷还有几个山头,魏十七担心惊动那头老熊,没有生火,从背囊里取出一只烤熟的野猪腿,撕下干硬的冷肉,蘸些粗盐,塞进嘴里费劲地咀嚼着,太阳穴青筋突起,像一条条小蚯蚓。青狼则跑进灌木丛,捉来一只肥大的山鸡,用爪踩着狼吞虎咽吃下肚。
溪边微风凉爽,稍事歇息,一人一狼继续上路,直到暮色四合,月上树梢,才来到黑松谷外。
魏十七攀上山崖,小心翼翼探出头去。
月光把一片茂密的黑松林照得影影绰绰,林间有片空地,一块硕大的青石埋在土里,平整如榻,四周稀稀拉拉长着十来棵黑松,粗大壮实,两三人手拉手才能合抱,树皮残破不堪,枝叶半枯,遍地都是断折的树桩。一头魁梧的老熊立于石上,仰头向着明月,张开大嘴一张一合,气息悠长,正努力吞咽月华,背上一溜金色的长毛,熠熠生辉。
青狼死死盯着老熊,咧嘴露出白森森的利牙,强忍着一声不吭,呼吸有些沉重。那是残害父母的凶手,但它年纪还小,力量不足,只能眼睁睁看着老熊逞威。
兴许是错觉,老熊一呼一吸间,月华入体,身躯似乎膨胀了少许。魏十七心道:“了不得,果然是成了精的妖物,竟然吞吐日月精华!”
几片浓密的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久久等不到云开月现,那老熊从青石上跳下来,如同醉酒一般,在黑松间蹒跚而行,一路跌跌撞撞,撞得树干嗡嗡颤动,枯枝针叶坠落如雨。魏十七不觉眯起眼睛,他注意到老熊每一次撞击树干,都顶在背上同一位置,发力极猛,痛苦不堪。
折腾了刻把钟,老熊像泄了气的皮袋,吐出一道匹练也似的白气,身躯干瘪了数分。它筋疲力尽地离开黑松林,回到山岩旁的熊窝里,呼呼睡去。
魏十七在黑松谷外守了好几天,发觉那头老熊出没极有规律,清晨到谷外觅食,午后回熊窝歇息,夜晚在林中逡巡蹭痒,待到明月高挂中天,月华极盛之时,站在青石仰头作吞咽状,吸足月华后以背撞树,每次都弄得精疲力尽。
老熊周身坚硬如铁,即便沉沉睡去,弓箭猎叉也伤不到它,但对仙都派的门人来说,这就是可趁之机。
魏十七盘算定当,正打算悄悄离开黑松谷,青狼一口咬住他的衣角,连连摇头,眼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魏十七心中纳闷,不过青狼一向机敏,这么做必定有它的道理,算算时日还很宽裕,不妨多守几天。
等到黎明时分,老熊离开黑松谷,到远处密林中寻食,青狼“呜呜”低吼两声,忽然鼓足勇气,箭一般蹿出,在山崖间跳跃如飞,穿过松林,直奔老熊的巢穴而去。
明知老熊不会立即回转,魏十七还是有些担心。
隔了小半个时辰,青狼奔回到山崖上,嘴里叼了一块残破的兽皮,乌黑腥臭,不堪入目。它把兽皮放在魏十七脚下,胸腹起伏,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狗一样摇着尾巴,异常兴奋。
熊窝里偷来的东西,一股臊臭扑面而来,魏十七伸长手臂捡起兽皮,强忍住恶心,展开看了几眼。兽皮上绘着几个怪异的人形,一个盘踞在地,对着满月张嘴吞咽,第二个赤裸上身,以背撞大树,沿脊柱画着一道直线,第三个瘦小干瘪,口中吐出一道气息。
魏十七心突地一跳,这分明是老熊吞咽月华的修炼法门。
青狼喘息稍定,蹭了蹭他的小腿,快步跑开,魏十七顾不得细想,把兽皮往怀里一揣,迈开长腿赶去,一人一狼迅速消失在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