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噩梦
暗红荒原,一望无垠。
铠甲铮然,长枪如林,锐不可当。
红色战袄的溃兵,往西狂奔,战马,车辆,大纛,狼藉遍地,无人回头。
西边,万马奔腾,骑兵以万钧之势向这边冲杀,溃兵被马刀砍翻,被马蹄践踏成肉泥。
溃兵挤在一起,背贴背,肩并肩。绝望挥舞兵刃,尖叫着,咒骂着,哀嚎着,直到筋疲力尽。
辫子兵聚拢过来,败兵尸体像被风吹倒的小麦,倒向中心方向。
无处可逃,在他们面前,一张张酷似黄鼠狼的脸晃动着,满口黄牙,嘴唇上翻,脸上充满嗜血的狂热。
经历过枪林弹雨,早不知恐惧是为何物,齐孟还是感到了深深恐惧。
他终于醒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他躺在一张床上,身边有个女人。
“拔步床?”
传说中的拔步床,高两米,长五米,如一座小房子,平时上下须登上扶梯。
比博物馆看到的更加奢华真实,名贵木料制成的床架上,镶刻有龙凤祥云之类的图案,昭示着主人非凡地位。
淡淡的檀香味让一切变得很真实。
“我在哪里?”
古色古香的房间,货真价实的青花瓷,龙凤图案的屏风,富含光泽的实木家具。
随便挑出一件都是价值不菲。
刚才还在热带雨林执行任务,怎么突然来博物馆了?
金三角也有博物馆?
被褥上绣着祥云腾龙图案,被褥质地优良,似曾相识。
“难道,穿越了?”
房间角落,金黄澄澈的东西闪烁亮光,仔细看时,竟是刚才缴获毒枭的黄金,周围还堆放着武器。
零五式微冲,M1917型左轮手枪、九五式步枪,重型狙击步枪,莫辛-纳甘步枪、PPSh-41冲锋枪鲁格尔左轮手枪,鲁格尔左轮手枪、P320手枪、92式手枪、巴雷特狙击枪、95式自动步枪······
还有几十箱弹药。
“乖乖啊,牛顿爱因斯坦伽利略棺材板压不住了!”
齐孟跳了起来,八步床嘎吱一声,颇为尴尬。幸好床上的女人没醒。
“皇上,明早儿元旦朝会,快些安歇吧,”
元旦朝会?
“哪一年元旦?”
“皇上连日月都忘了,明日就是崇祯十七年了。”
纤纤玉手搭在齐孟脖上,似有话要说,不及开口又昏沉睡去。
“崇祯十七年,崇祯十七年啊!”
穿越成朱由检了?
崇祯十七年是公元1644年。
穿越到了明末,而且成了朱由检!
齐孟自己不是明粉不是历史专业大学生,不是图书馆管理员不是天朝历史发明家,对明朝的记忆,也只存于电影与千家讲坛中。
他很清楚,崇祯十七年意味着什么。
1644年的明朝,用风雨飘摇来形容都是溢美之词。
实际上已经完蛋了。
松锦大战过去两年,明国倾尽国力打造的九边精锐损失殆尽,辽军退守山海关,由吴三桂统领。
吴三桂一生两次叛主,最后被康麻子挫骨扬灰,也算是死得其所。
朝廷最后一支机动兵力——孙传庭统领的秦兵——在朱由检的猜疑催促之下,全军覆灭。
崇祯十五年,清军绕过山海关,沿山东南下,长驱直入千里,一度攻略江淮。
明清之间的战略缓冲地带,已经推进到华北平原。
外部风雨飘摇,内部也不容乐观。
命悬一线的流贼,死灰复燃,迅速壮大,席卷河南、陕西,此时正准备发动东征。
接下来的历史就很简单了。
1644年农历三月,顺军兵临城下,固若金汤的京城,旋即投降,朱由检斩杀妻女,写下群臣误我,在煤山自尽。
吴三桂投降满清,充当清军先锋,在一片石与李自成鏖战,最终,辽镇与清军一起,将李自成赶出京城。
缺乏稳定防线,兵力部署失误,李自成从京师败退,一退再退,最后莫名其妙死在湖北。
大顺军分崩离析,渐渐退出历史舞台。
此时南明几个小朝廷还在忙着争夺所谓正统,左良玉等军阀对清军望风而降。
大名鼎鼎的史可法,坚持骚操作,坚持联虏灭贼,拒不与顺军大西军合作。
虽有李定国、张煌言这样的英雄,然而,命运的天平最终向满清倾斜。
定国难定国,可望不可望。
李定国英年早逝,孙可望碌碌无为,郑成功机关算尽,张煌言力不从心。
康麻子最终一统天下,上百年文字狱,成就千家讲坛专家口中的“康乾盛世”·····
齐孟闭上眼睛。
国破家亡,神州沦丧,一幕幕在眼前浮现。
虽不是民族主义者,不是愤青,没有皇汉唯我独尊,对朱家更谈不上什么感情。
可是他还是感到深沉悲伤。
大明覆灭,不止是建奴流贼,文武官僚,东林党、复社、楚党、浙党,藩王宗亲也要对此负责。
作为大明皇帝的朱由检,更应该去死。
不过,穿越者不可能现在举起鲁格尔左轮自裁,以谢天下。
他,要活着。
要活命!
怎么办!
逃走?南迁?
像大怂那样南渡,然后让多尔衮“搜山检海抓崇祯”?
逃要是有用,最擅长逃跑的永历皇帝就不会被吴三桂勒死在云南了。
留在北·京,和李自成死磕?
宣大争相投降,周遇吉在宁武关抵抗了一天,被后世吹上了天。
京营的战斗力,不提也罢。
那么,谁能抵挡流贼?
苦思冥想,头痛欲裂,千万个脑细胞奔涌而出。
瞬间,穿越者与皇帝灵魂记忆融合。
一幕幕惨剧浮现眼前。
哥哥朱由校临终时颤抖的手,凤阳老家被挖的祖坟,陕西吃观音土的饥民,抗税不交的东南缙绅········
往事如幻灯片在眼前闪过,让人刻骨铭心。
朱由检猛地抬起头,眉宇之间杀气腾腾。
血液中的王霸之气熊熊燃起。
“杀鞑子、杀流贼、杀藩王,杀楚党浙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