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为奴十二年
崇祯宁愿去苦练长跑，行军队列，也不想和文官扯淡。
文官可杀，但不能现在杀，他需要外援。
最可靠的外援，当然是朱家的亲戚们。
必须让朱聿键尽快进京。
这位远方亲戚现在日子过得并不如意，甚至可以说是相当悲惨，所有这些都是拜朱由检所赐。
中都凤阳。
府衙向西百米之外，便是赫赫有名的大明皇城监狱，关押着负罪在身的宗亲藩王。
崇祯末年，宗室数量庞大，超过十万，其中作奸犯科者，不在少数，除部分收归镇抚司，大都关押在凤阳。
这里关押的藩王不计其数，最有名的当数老唐王的儿子，后来的隆武帝朱聿键。
八年前，朱聿键率乡民北上勤王，与流贼作战，被崇祯皇帝猜忌，安了个不听调令、私自浪战的罪名，关在凤阳监狱中，当年传为笑谈，藩王们至今还津津乐道。
此刻，朱聿键蜷缩在牢房角落，身负手铐脚链，像一头疲惫的虎。
长期牢狱生活把他折磨的面目全非，不过三十岁，却显垂暮之色，牙齿也掉了两颗。
凤阳街道上，行人稀疏，偶有百姓路过，也是神色恓惶，形若鬼魅。
国之将亡，必有乱象。
崇祯十七年正月初一，凤阳府境内发生强烈地震，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恍如末世。
上千幢房屋倒塌，百姓伤亡惨重，就连知府衙门也遭到牵连，牌匾震落，砸死了一个慌不择路的衙役。
皇陵异象频发，成群结队的老鼠从墓道中蜂拥而出，过冬的毒蛇从地底下钻出来，在大明皇帝的墓碑前冻死。
百姓皆言，大明龙脉已断，命不久矣。
两个红色斗篷径直走入府衙，知府出来迎候，来人稍稍寒暄几句，往皇城监狱去了。
隔着高墙，远远听见有人喊叫，一个尖细冰冷的嗓音，估摸着又是镇守太监来了。
“唐王殿下，今日可好！”
“没钱，滚！”
朱聿键把脑袋偏向里面，闭上眼睛，昏沉睡去。
梦里还是从前的颜色，盛夏的绿色，初秋的黄色。
崇祯九年，镶黄旗统制阿济格率八旗主力，入喜峰口，大举掠夺，一时之间，京师戒严，人心惶惶。
朱聿键血气方刚，上疏请求率兵勤王。朱由检怕这位远方亲戚上演一出朱棣靖难的把戏，不仅没有答应，反而敕令州县官吏严加督查，以防不测。
朱聿键不顾“藩王不掌兵”祖训，在河南私自招兵买马，招募一千多乌合之众，循建奴踪迹北上。
行至北直隶裕州，巡抚杨绳武上奏，朱由检下旨勒令朱聿键返回，不得有误。
唐王只好离去，途中与农民军交手，乱打几阵，互有胜负。
明朝对藩王防备极严，这样明目张胆勤王，已经犯了大忌，即使动机纯粹，仍使朱由检震怒，于是他就被送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穿越者乱入，朱聿键会沿着固有轨迹往前走，弘光朝覆灭后在福州称帝，接着成为南明历史上最悲催的帝王。
虎落平阳被犬欺，经常有守陵太监”慕名”前来向唐王勒索钱财。唐王当年为筹备军饷，早已耗尽钱财，他颇有些骨气，任凭太监威胁辱骂甚至拳脚相向，一文钱也不给。
这就惹恼了管事太监石应诏，石应诏在了解完朱聿键的光辉事迹后，判断这位落魄藩王再无翻身希望，用条铁链将唐王绑到石墩子上，吃喝拉撒睡都在石墩子，逼他给钱，不给钱，就一辈子待在石头边。
所幸被凤阳巡抚路振飞发现，上书皇上，朱由检闻听后，勃然大怒，将石应诏处死。
石应诏的死，并没有震慑到其他企图发财的太监们。
路振飞巡抚淮扬，暂离凤阳。守陵太监们又来狱中勒索，这位大明宗亲必定将钱财藏于他处，对付这样的铁公鸡，不让他吃点苦头，是不会交钱的。
“小唐王，杂家前日要的玉佩，你到底给也不给啊？”
“小唐王，你那副董其昌山水画，快交出来！免得受那皮肉之苦！”
两个小太监站在门口，捂住鼻子嚷嚷。
“还不知杂家手段！”
两位太监相互交换眼色，一人从袖中掏出截黑乎乎铁棍，满脸狰狞，狠命打在朱聿键腿上。
这些年，朱聿键被太监们勒索拷打，一遍又一遍，此刻除了身上囚服，再没有什么东西可给了。
“福王，杂家今个儿就好好伺候你，让你知道做藩王的滋味！”
姿态猥琐的太监满脸淫笑的望向朱聿键，在他们眼中，这个戴罪藩王不算什么，至少在凤阳府地界上，朱聿键还翻不了天。
凤阳高墙，哪怕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
“说还是不说！”
这时，身后传来炸雷般怒吼声。
“住手！！”
两个太监回头看时，满脸横肉的武将不知什么时候冲进牢房，手持明晃晃的顺刀。
“千，千户大人，您怎么来了。”
两个太监手足无措，呆呆站在原地。
大明律规定，严禁藩王接见武将，戴罪藩王尤其如此。倘若被发现，即行废黜爵位，武将也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朱聿键被关押凤阳多年，未与千户谷国珍加见面的原因。
京师赶来的御使来到凤阳，说是要有圣旨对朱聿键宣读，让谷国珍亲自带路。
御使颇为熟悉，便是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谷千户不久前才和他在紫禁城见过。谷国珍知道这是皇上心腹，因此对他也格外客气。
谷千户带王承恩来到凤阳知府官邸，让王公公在府上稍候，自己连忙带人来到凤阳大牢。
刚一进门，便望见两个守陵太监在正殴打唐王。
“便是被贬为庶人，也是大明宗室，你们两个不长眼的，竟敢殴打宗室，忘了石应诏是怎么死的吗！”
谷国珍勃然大怒，上前将一个太监踢飞，还要再打，被朱聿键拦住。
“放，放他们走吧。”
面前这个大明藩王已经不成人样，披着件破旧囚衣，骨瘦如柴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朱聿键一瘸一拐朝谷国珍走来，就要对千户大人行礼。
谷国珍连忙扶住。
“凤阳陵守，千户谷国珍见过殿下！”
朱聿键迟疑着不敢回话，八年的牢狱生活让他变得面目全非，早不是当初模样。
“恭喜唐王，又要东山再起了！”
谷国珍连忙上前，亲手给朱聿键除去手铐脚链，捧住他瘦骨嶙峋的双手。泣不成声。
